在八月,大半个波托西都会安静下来。农民一声不响地锄草,孩子和妇女待在家里做些零工,家禽待在棚子底下不肯挪窝;新建起来的零星几座工厂里,噪音都显得稀稀拉拉的。
广袤的山丘与平地上,青草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早上盛开的鲜花在正午就会缩成一团,山阴处和溪流边到处是野草,紫堇是蓝色的,荠菜和雀舌草间点缀着一簇簇小白花,叶片椭圆的野豌豆也开着粉紫色的花,小鱼在芦苇间四处游荡。附近往往会有动物聚集,稍大一些的孩子们在妇女带领下来挖野菜,要是运气好,他们还能用土弹弓打死几只野鹌鹑。
卡拉镇也是一样。这个小镇属于查莱克辖区,附近还有许多零散村庄。阿诺德每个月月初都会来一趟,说是度假;波托西人惯于拖延,因此月底是各种工作最忙碌的时候,常常有人生病,天气一热,中暑啊昏昏沉沉地摔一跤这种事常有发生,阿诺德虽然不很忙,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请得起医生,但这天气出门跑一趟都够呛。七月份的糟心事不少,阿诺德把一位断了腿的病人留在客厅边上的小房间里叫卡捷琳娜照看,自己趁多云天气骑马来了卡拉镇。
米哈伊尔非要跟来,说是要调查科兹洛夫那桩案子;那天早上声称被打劫的商人们听说市长夫妇遇害,立刻放弃了追责,在罗林斯起疑心之前跑了。
阿诺德就是为了躲他才跑路的,也没有米哈伊尔说谎欺骗罗林斯的证据,因为在他入住自己平常光顾的旅馆之前,米哈伊尔已经到了,还因为踩塌了两阶楼梯在帮人修理。
“爱德华兹医生!”
阿诺德半只脚往后一撤,米哈伊尔还没出声,就有人叫住了他。医生白眼一翻,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无奈地把缩回去的腿又伸进店里。
“老规矩,药材用完就——”话没说完,就看见米哈伊尔甚是纯洁地眨了眨眼睛。
果然,楼梯边上有个装满草药的木箱。
老板乐呵呵地抓了陶罐和杯子来:“水不是很凉快,不过是今天早上烧的,水罐和杯子也煮过了,都很干净。放心吧,阿诺德·爱德华兹医生,您来过这么多次,我知道规矩的!”
两只箱子砰地落在桌上。阿诺德甩甩手,喝了口水,敲敲桌面,叫病人们等一会儿,自己去翻了翻米哈伊尔带来的一箱草药,发现都是自己用得上的,还有很多之前采购的时候没列出的药材。真不该给他看诊所里的医书!
老板还回头加了句:“等会儿先给我按按肩膀呗,医生,指不定我烧水还更有劲!”
米哈伊尔朝阿诺德笑了笑,问他需不需要帮忙。阿诺德叹了口气,趁老板去给其他客人端水,小声咬牙切齿地喊了声:“库帕拉殿下……”
“我没有跟着你。”米哈伊尔理直气壮,“教会派来做净化的驱魔师,顺便帮好心的医生带了些草药过来。我没有说谎,我的确是教会的驱魔师总长。”
阿诺德扶了扶眼镜:“这是卡拉镇,不是下面的农村。您的名字总是听过的!”
“我是米沙·伊万诺维奇。”米哈伊尔眨眨眼睛,里头的星星和闪电变得黯淡了一些,好像躲到云后边去了,“我没说谎。况且就算真的是太阳骑士来了,也不会影响您吧?”
阿诺德瞪了他一眼,抱起箱子,去给人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