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因为生病不曾亲眼看过,但温见宁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面临死亡。两天前她还跟那位祈家老太太坐在同一个屋檐下,两天后对方却已不在人世了。
在她对未来茫然的时候,另一个人正在缓慢地步入死亡。
而那绝食的滋味,温见宁最清楚不过了。
当初被囚禁在半山别墅时,为了骗过温静姝她们,起先她是真的绝食了好几天。一开始饿着肚子还会咕噜咕噜地响,后来饿得胃痛,再饿下去连痛觉都没了,只觉肚子里仿佛有团火在滚。这样一日日眼睁睁地等待着体内的生机枯萎,又是怎样的心情。
很可惜,温见宁再也无从得知。
令人不知是悲是喜的是,就在日军进驻后不久,北宁铁路终于再次正常运行。
战争爆发前,北平的东西北三面交通已被日本控制,唯有南边还由中国军队把守。在宛平等地失守后,北平彻底成为日军封锁下的一座孤城。北宁铁路的重新运转,犹如放开了闸门的洪水,北平城里的人但凡有门路的,都争先恐后地想借此机会尽早逃出去。
住在西厢房的那对小学教员夫妻听到消息后,甚至连道别都没有,连夜收拾行李赶火车走了。他们一走,四合院里更加冷清,只剩下了她们和祈家四口人。
确定西厢房的人离开当天,祈家嫂子就去人家屋里翻找留下来的东西。
等她搜刮得满载而归时,一出门正好撞上了温见宁,她下意识地讪笑两声,问道:“温小姐,您和您朋友还没走啊。”
她这话问得委实有些多余,钟荟的病还没好,她们怎么可能离开。
温见宁笑笑:“您和家里人不是也还没走吗?”
祈家嫂子闻言一愣,然后叹了口气:“几辈人都住在这北平城里,外地也没个别的亲戚,还带着俩孩子,哪走得了。外面兵荒马乱的,未必就比这里安生。北平好歹是老皇城,多少事都过去了,不还是这样,慢慢熬就是了。”
温见宁听了她的话,倒是对这个有些精明市侩的小妇人刮目相看。
两人又闲聊几句,温见宁还惦记着屋里的钟荟,正要回去,又被祈家嫂子在背后叫住:“温小姐,我还是得劝您几句。看您的样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这里不是您久待的地方,若是有机会,还是尽早想办法离开吧。”
温见宁谢过对方的好意,却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