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出了医院,回头说:“余下的检查不用再做了,把老爷带回去,让他走得风光一些。”
她上了车,垂眼扯了扯手套,“找口好看的棺材,他喜欢热闹,虽然这红事变白事了,但也得好好办。”
车门还未关起,尽管车外的人撑了伞,可还是有雨打进了车里。
大小姐并不在意,淡声说:“尽快,我会通知我那不成器的大哥,葬礼交给你们,我去处理余下的事。”
车外的人犹豫着问:“那夫人……”
听到这称呼,大小姐很轻地笑了一声,“需要我那后娘做什么,叫她做就是了,守灵啊,也是该她守的。”
大小姐合起眼想象,初到夫家的可怜新夫人,不光合卺酒没喝上,连天地也没拜,也许连顿饱饭也没吃到,就要撑着那好看荏弱的身子在堂中守丧了。
新婚变丧礼,新妇变寡妇,真是可怜。
姓陈的走得突然,许多事亟待处理,大小姐忙至半夜才驱车到家。
夜里,雨还是没有停,不过倒是小了许多,雨声没那么吵杂了。
大小姐远远就闻到了香火的气味,带着从冥府里延伸出来的肃穆冷冽,显得这变成灵堂的喜堂格外凄清。
原本的红毯和红绸全被撤走了,换成了白幡和花圈,炉里的香快燃到底了,跪坐在蒲团上的人却不见动上一动。
婚裙换成了黑色的旗袍,领口和下摆用白线锈了边,露出的手臂和袖边上细窄的线一样白。头发用粗糙的木簪简单挽起,一些稀碎的发垂在颈后。
是合身的,腰身的剪裁很漂亮,不松不紧地覆着身。又因为跪坐着,下摆开叉口叠起的腿无从遮掩,似乎连影子也被熏得全是香灰味。
整个灵堂像极泥塘,尽管蜡烛燃着,却依旧黯淡昏沉。
那新夫人端然静跪着,在听见细微的动静后,才神色不惊地往后望去。
大小姐本是不信鬼神的,但有一瞬,她觉得她这后娘很像精怪,会勾人的那种。
原来盖头下的那张脸,是这样的。
她顿在棺材边上,注视着蒲团上的后娘,忽然想到,这也是该她继承的吗。
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