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后

仓颊夺过萨多的鞭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关系亲近的兄弟。

“萨多,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欺负自己兄弟算什么本事!”

萨多身材魁梧,但还在少年人的范畴,和他们相比,年长几岁的仓颊则完全是一个成年人,轻而易举在武力和气势上镇压了这场纷争。

萨多被说得语塞,想要解释,但顺着仓颊的目光,他看到阿苏弥皮开肉绽的双手,因为接了他的鞭子,现在鲜血顺着掌心纹路坠成一条血线。阿苏弥的皮肤比雪还要白,平日就在他们一群晒得小麦色、黝黑色的汉子中扎眼,现在受伤了更扎眼。

萨多突然啐了一口,骂道:“他和我们像兄弟吗?”

说着,推开仓颊快步走了。

仓颊看着小兄弟的背影,转过头来,对阿苏弥皱了皱眉:“阿苏弥,我替你包扎一下。”

……

晚膳是近日最隆重的一次。

王和几位王子莅临,这第一日,佛子需要出面。无论是哪边,都是寺院里寻常僧侣难以接触到的人物,因此斋饭上颇费心思。

见到无覆,焉卮王表现得十分激动欣喜,魁梧尊贵的中年汉子当即对佛子行了十分标准的见面礼。

无覆合掌:“阿弥陀佛。”

入座以佛子和王为尊,佛左王右,尊者迦兰陀坐在佛子的身侧,其余人则不够格做主座了,王子们按照被父王的赏识程度依次坐在下位。

无覆远远地看到阿苏弥,他坐在最远方,两只手都裹上了厚重的纱布……看来有好好处理伤口。

但也正因为如此,一些手抓的食物并不方便取用,阿苏弥成了全场唯一一个使用勺子的人。和文不文雅无关,纯粹是阿苏弥这样,就好像把在场的所有人压过去了。

焉卮王就坐在无覆身边,他很快顺着无覆的目光注意到阿苏弥,王以为佛子的注视一种隐晦的不满。

焉卮王冷声道:“阿苏弥,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阿苏弥放下勺子,但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还有一个人低着头,那便是萨多。萨多怕阿苏弥把事情说出来,因此有几分看好戏的心思,又有几分大祸临头的忐忑,于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瞄阿苏弥。

也不知道是不是余光的错觉,阿苏弥虽然垂着头老实地听训,可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望着盘里的食物不知道想着什么。

萨多等了一会,发现阿苏弥并没有把下午的事情抖出来的意思,心里松快了,就腹诽阿苏弥的胆小和没劲。

现今的焉卮王并不是一个温和的人,他前几日对阿苏弥这个小儿子刮目相看,现在又觉得他木不可雕。

“阿苏弥——”

王正要发火,纵观全场的迦兰陀出声转移了话题:“王,下午僧侣们把去年雪山圣水酿的青稞酒拿出来了,您与王子们不妨尝尝。”

焉卮信仰有很多奇特之处,虽然同信仰佛教,但和中原的大乘佛教有所不同。在焉卮,政教虽未合一,却是紧密相连的。焉卮王庭必须信教,历代焉卮王嗣若不信佛,没有资格当王。但苛刻之余又有诸多包容,在焉卮,众人都礼佛,都拜佛子,但在千百年间延伸出了不同教派,有的认为修行也可以喝酒食荤嫁娶,有的必须依照最严格的戒律清规,就是圣寺乔摩寺中,也有少部分可以喝酒的僧人,焉卮王庭所信教派亦是。

焉卮王看着尊者迦兰陀慈祥的微笑,到底算了,没有小题大做,卖这位圣寺中一把手的面子。

王朗笑道:“那可真是期待了!”

无覆并不喝酒,但他仍然又坐了一阵,彰显他对于王庭一行人的重视,而后才起身告辞。没有人能拦佛子,见无覆要走,纷纷放下酒碗和他告别。

无覆从最头走至最尾,他看到阿苏弥盘腿坐在最后,也端了一碗酒,他也喝,但是小口小口地抿。

当走出去,夜风就很冷,只剩下苍月和白雪。

无覆拢好了手心的百八颗佛珠串,一路念经回去。

行至一半,他忽然脸色一变,着急反身回去。

不好!

他竟然忘了一件事!

作为焉卮王,阿苏弥实在有太多耸人听闻的惊骇在王庭和大街小巷流传。

其中有一条,说王好杀人。

而无覆知道得更具体些——

他曾经亲眼看到阿苏弥在酒宴上杀了七八个人。

阿苏弥喝了酒后,就像一个杀人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