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王阿史那?怎么,他生了场病,现在又要对之前答应的事情反悔了?”
窦楦沉沉叹了口气,“非也。他,死了。”
房相如忍不住惊讶,“死了?何处的消息?”
窦楦道,“陇右将军前天刚传过来的,兵部直接交给我,我有呈给了陛下。年纪大了,终归是没有熬住。”
“这么说,现在的突厥王已经不是他了么。那是谁?”房相如沉吟片刻,道,“是阿史那思力。”
“正是。” 窦楦知道这位新任的年轻突厥王不太好对付,于是眨了眨眼,摸上了房相如的杯子,叹息道,“眼下还一切可控。突厥正忙着国丧,这阿史那思力倒没什么别的动静。”
房相如却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有些动静倒好,窥其举动,便可察其心思。眼下他们没动静,倒是叫人心里不安。
房相如抬手按下窦楦打算顺手牵羊喝一杯的手,沉沉道,“陛下如何说?”
窦楦不乐意地脸一拉,悻悻缩回了腕子,道,“现在天下太平,陛下见那位大角观的道士的次数,比见我的还多!”
又是他。那个炼什么长生不老丹药的天竺方士,这可不妙啊……
房相如见窦楦仍然要偷喝他的冰饮,忍不住扬声道,“你干什么?一来我这里就要蹭吃蹭喝,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
窦楦努着嘴直皱眉,“至于吗。喝你一口凉饮,这么小气。”
房相如冷着脸不看他,淡淡道,“长安冰雪凉,夏日贵如金。我现在这些还是冬日好不容易叫人去河上凿的,自己还不够用了。你要想喝,回家自己去喝。”
今日倒是不大对劲了。宰相从一开始就没好气,动不动就要赶他回家,仿佛他的到来耽误了宰相什么大事似的。
窦楦也不是吃素的,察言观色不输任何人,他很是疑惑,探声问道,“怎么,你前日在书省歇着歇着,性情怎么都变了?以前你脾气可没这么差啊。”
房相如一挥手,叫人给窦尚书上杯甘蔗汁,可窦尚书没那么好应付,抬眼瞅了瞅宰相,继续道,“不会是遇见什么人,吵架了吧?我瞧你方才拿了个不是男人用的玩意,怎么,难道你有女人了?”
房相如一下子被说了,当即神色一变,耳根发热,没好气的怒声斥道,“汝獠当赶走!一大清早就在此胡言乱语!我和你说过多次了,你这张嘴,迟早给你惹祸事!或许,大可不必再等到那一天,我现在就想叫人把你扔冰窖里去。”
窦楦听后,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他不紧不慢地端起甘蔗汁啜饮一口,然后悠悠道,“就凭你这句话,你不必说了,我都了然。”
“呵,你了然什么了?” 房相如慢慢往后靠在凭几上,胳膊搭在膝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颔首道,“你这就叫,管窥豹,可见一斑。过几日进士科一开,教你这个主考官好好忙一忙,也省得整天猜我的私事。”
窦楦放下杯子笑了笑,“瞧你这得意样子,看来是好事将近了?是谁家的姑娘,居然能让你这老树开花。幸好幸好,还不算太迟,不然,等四十、五十了,你这一脉恐怕就……”
房相如心里暗暗骂他为老不尊,可一想到李漱鸢,不由得低头轻轻扬了下嘴角。她本身就是个孩子,他有一个她就够了,还想那么多别的做什么?
其实接下来他还有很事情要做,陛下的千秋节,大赦天下和迁徙大慈恩寺陵墓,今年的科举选拔,还要多多观察一下新任突厥王阿史那思力的动静……可是,一想到身边有她陪着,忽然觉得这些重担倒都不算什么了。
感情真是妙的事情。明明他和她已经认识很多年,如今一朝一夕之间关系发生了改变,她在他心里的位置重了又重。他这样一个两袖自在的人,居然也有沉醉于儿女情长的一天,而且还是和那个当年在府邸玩九连环的小女孩。
不过,他和她的未来都是不可知的。在那之前,还是要步步谨慎才是。
想到此,房相如垂眸片刻,不经意地转移开话题,“说起来,你近来与陈国公有没有交集?”
窦楦不解,“陈国公?侯将军么,许久不见了,他偏居一方,倒是很少再涉及朝事。你忘了,他早年追随高祖攻打突厥的时候,肩部受了伤,如今是拉不动弓,举不了剑了,我猜,大概是有隐退之势”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房相如慢条斯理喃喃一句,然后自言自语道,“那倒也未必。”
他说着,看向一脸不解的窦楦,顿了片刻,淡淡道,“书殿的那位姓高的总给使……三番五次地与我提起要给我说个姑娘……”
窦楦一愣,然后几乎笑出了泪花,“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今日不大对劲,连太监都看不下去你夜里寂寥了。”
房相如没理会窦楦的嘲讽,食指沿着杯口缓缓滑了一圈,然后抬目道,“他说,他有些‘人脉’,都是清白的姑娘,我一开始倒没有在意,可他时不时的总和我提起,我便起了点兴趣。”
窦楦品了口甜饮,扬头道,“内侍要巴结你这个宰相,倒是也正常。人家的好意,你真舍得拒绝吗?”
房相如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道,“我托人去查探了一番,发现这些被送给官吏的女子们都出自一个教坊,而这个教坊的背后,居然就是……”
“陈国公?” 窦楦满脸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