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老大人拍拍官袍上的灰尘,五分嗟叹升作十二分记挂:还是皇后娘娘怜孤惜寡,只是这早晚了,怎么还不来渡一渡大伙儿?
无妻小无家累的院使大人在城东置了座两进宅院,后一进自住,前一进给两个做杂役的后生容身。
两个小子都是良籍,年纪不大,脑子也不算活,胜在老实勤快而已。高院使也没多的使唤,不外指着他们应个门、百年之后送个终便是。
仨老少爷们没一个会造饭的,每日或是从周遭的酒楼饭馆里叫菜,或是在道旁小担小摊上买个汤饼豆腐脑,丰俭由人。
这几日在含象殿不分昼夜地候命,好容易下了差,高院使准备犒劳犒劳自己,顺路捎了两盘劈晒鸡、糟鹅掌,回去了再叫小富打二两酒…
还没琢磨完,一抬眼,那小子大老远就就迎上来了。高院使心里纳闷儿:怎么今日这样有孝心?
却听小富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人,来了位女公子,带了两担子礼,又不像是求诊的,难道是还愿的?”
高院使斥他乱说,送子娘娘跟前才叫还愿呢,自己这里无非是答谢而已。转念又觉不对:仿佛有好一程子没接诊过妇人家了。
太医院除了供奉皇家,也常替有交情的达官贵人们看诊,高院使亦是得了皇帝首肯的——当今天子春秋鼎盛,偶然头痛脑热的,远不至于令侍奉太医分|身乏术。
东想西想地进了门,只见前厅里坐着个穿青金曳撒戴幞头的俊俏郎君,唇红齿白的叫人一望便知是女扮男装。见着了主家,站起身来,揖手作了个礼:“您老人家好啊!”
高院使目瞪口呆,一个“皇”字被强行吞回去,抬手扶了扶额头,躬着老腰问:“您亲自到我这儿来,是有什么吩咐?”
仪贞“嗐”了声,摆手指挥那两个呆杂役,一人去接高院使手里的东西,一人去搀他落座歇歇脚:“如今还闹什么虚礼呀?您只看我是小辈,路过来探望探望您罢了。”
踅身又指了指摞桌上的各色锦盒:“从前您念叨过的穬麦,说京畿这边儿种的总差几分意思,不比高原长出来的好。可巧家兄有个同袍回都中探亲,送了些土仪来,我便想着您了。”
高院使连说愧不敢当,心下忐忑地复请她上座,吩咐小富沏家里最好的新茶。
仪贞婉拒了:“喝茶不如喝酒。我看您提的这两样吃食,是拿来佐酒的吧?”
原先倒是这么打算的。可谁让眼前这位不速之客身份特殊呢?再是他俩差着一大截年岁,对坐共饮也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