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道官们无事尚能谏万言,更别说这么大个话柄摆在眼前。皇帝私底下点一句,绝胜朝堂之上被谁公然参劾一本。
谢家不能不承他这份人情,谢二公子面色欣然地一躬身,请他先行:“岳先生的酒,历来是天仙亦狂醉。陛下若不弃嫌,臣愿舍命相陪…”
“不必狂醉。”皇帝偏首拉了仪贞,语调愉悦得真心实意:“你我小酌一杯就是。”
第101章 一〇一
酒确实是好酒, 酒瓶子则古拙得有些惊人。仪贞举杯在鼻尖轻嗅,目光迷离地看谢昀与岳先生对着瓶身细研究来历。
皇帝对这话题实在没多少兴趣,心不在焉地在桌案下面拉住她的手,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挠她掌心。
“非也, 非也!”岳白术一贯有量, 此刻也不免醉意上头, 高谈阔论起来:“江右亦有兔毫斑, 南宋时称吉州窑, 烧得虎皮、木叶、玳瑁种种釉纹, 鼎盛一时。胎质粗松,叩之有金石之音, 岂是建窑黑釉可比?惜乎如今衰落式微, 美名无闻了。”
“原来如此。”谢昀笑了笑,再与他饮一杯。
岳白术仰头,面孔被如意耳花卉金樽挡住, 依稀有细碎的晶莹水珠从他鬓发间滚过,不知是不是想赖酒。
“…岳先生应该是落泪了吧?”仪贞坐上回宫的马车时, 方才回过味来, 叹道:“淋漓满襟袖,更发楚狂歌。他倒真乃名士风流,只是两位兄长要尽一尽弟子本分、伺候醉鬼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仪贞对自己的酒量十分有数,桂酒椒浆在前也把持住了不曾贪杯,这会儿正握着块沾了酒气的丝帕, 掩在鼻尖解馋。
怎好说别人是醉鬼?
“这样可不尊师重道。”他说。
仪贞笑了:“他也不是我的老师。”又去拨弄竹篮里的花穗,醺醺然之下还没有忘记力道轻柔些, 以免损伤了嫩芽。
皇帝没作声,她不由得抬眼望过去, 却见他眼底分明浮现出一丝愉悦。
“你…”她起初不解,片刻生出一种荒诞的猜想,顿时啼笑皆非:“好没道理,你醋起来竟不论老的少的吗?”
何止不论老少,他连男女都一视同仁,吝惜谢仪贞分给他们一丝一毫的关注——这本该是独属他一人。
仪贞觉得他简直可气,但并不能真正气得起来,索性将沾染了青汁的指头往他颊上一蹭,聊作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