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贞一噎,到底不甘示弱:“满、满院子朱紫蓝碧,绯色就是很打眼么。”
这话本来属实,这会儿却透着理亏似的,仪贞赶忙给彼此找台阶下:“来的路上飞过一只大蜻蜓,你还扒着窗沿儿指给我看呢,这会儿又不许我看了?”
皇帝白了她一眼:“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这能不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仪贞托着腮:“除非是你穿,那才叫不一样。”
亏得眼下正是谢时夫妇行合卺礼的时辰,谢家父母都往新房中去了,谢昀等子侄辈也被宾客们缠住了,齐光公主才刚由鬟儿引着别处更衣,二层小楼上下除去早就站得老远的宫人和谢府家仆外,再没有别个,否则这场没头没脑的拌嘴,真要叫人看了笑话去。
皇帝不吱声儿,似乎有偃旗息鼓的打算,隐隐又觉得不甘心——谢仪贞想得美,绯色轻浮,他历来看不入眼,还往身上穿?
越想越认定了这是以色事人的行径,心里窝火得紧,偏生不愿再翻脸,忍了半晌,闷闷说:“横竖你自己要分得清好赖。”
仪贞抿嘴忍笑,强自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恰巧齐光公主回来了,忙将话头引过去:“怎么脸颊这样红,可是不胜酒力?还是忘了戴帷帽、叫风吹着了?”
齐光公主不觉抬手抚了抚脸颊,果然一片滚烫,惴惴一笑:“这酒味柔,倒不醉人,大约是风吹的吧。”
已值三月暮,春风该当吹面不寒,然则闺阁中的女孩难免娇弱几分,仪贞听罢,侧首嘱咐公主身旁的宫人几句,宫人喏喏应着,一面将公主取下的氅衣搂在怀里退下,不想手中不稳,竟将氅衣跌在了地上。
宫人忙不迭跪下请罪,仪贞失笑:“你慌什么?既沾了灰,换一件就是。”见那宫人掩不住难色,猜得关窍,遂道:“到你慧慧姐姐那儿去,叫她拿我那件夹的来。”
接着向公主解释:“前几日新做的,拟着翠鸟的羽翼,既能御寒,还很飘逸呢,你见了就知道。”
女眷出门,略讲究些的总要多备两三身衣饰,以便宴饮时沾染了酒气、或是变了天儿好更换。这回算是轻装简行,仪贞便只额外带了一套齐全的,公主衣裙倒是带了两身,氅衣因嫌堆垛,底下人取巧,竟没装一件多的。
既然仪贞有意遮掩,公主自当领她的情,稳了稳心神,含笑同她说起了衣料剪裁的闲篇儿。
金乌西坠,亲迎的诸多礼节全都行完了,觥筹交错的宾朋们也该各自告辞了。仪贞拜过父母,又与新嫂嫂执手话别,随即才坐进轿中,和齐光公主前后出了正院,弃轿登车。
皇帝在车中等她,人真上来时,又摆开了凛若冰霜的架势。
其实临别时那一番避免不了的殷切已经将暮风熏染得太燀热了,冰雕的人也抵抗不得消融的宿命,变得黏滞、不干脆,置气的决心模棱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