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族亦有十族。这世间果真有散落难觅的星星碎芒,纵然微渺,但永夜来临的时候,不难发现,那些沉默的光点逐渐拼凑到一起,铭记着一个人一生的吉光片羽。
“啊啾。”仪贞打了个喷嚏,一只手按在小腹上,手肘轻搡了搡他:“地上好凉,咱们起来吧。”
皇帝欲再拉她,可她因为方才没来得及扯出帕子,是以手掩住口鼻打的喷嚏,万一沾有唾沫星子,让他老人家嫌弃了呢?
自己一鼓作气站起来,跺了跺脚,对跟着起身的皇帝道:“陛下,快把这消息告诉贵妃去!”
是要让沐昭昭知晓,心里有个慰藉。皇帝被她架秧子送到寝殿门外,暗想这缺心眼子指不定又在乱点鸳鸯谱,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须得分说:
“谢仪贞,可以原谅有关那架秋千的龃龉吗?”
他厌恨过的是那个不辨面目的“奸臣之女”,不是眼前有血有肉的谢仪贞。
他后悔了,但昨日难再,覆水难收。
仪贞一愣,旋即笑着点点头:“嗯,快去吧!”
第39章 三十九
隔了一旬, 建衣冠冢的事儿初初有了眉目,恰逢上休沐日,皇帝换了身葛纱道袍、戴着时兴的绉纱逍遥巾, 穿花拂柳地往猗兰殿散着步。
谢仪贞爱花哨。因宫殿两旁历来不让栽种高木, 她便隔三差五地养些藤缠蔓绕的香花香草, 廊边阶下随处可见, 翠蓝冷红的结一大串, 确实不怕贼人藏匿——来了也得被这网罗困得插翅难飞。
皇帝心里好笑, 足下倒径直往那蜂蝶翩跹的深处走。
庭下幽花取次香, 飞飞小蝶占年光。
幽人为尔凭窗久,可爱深黄爱浅黄?
这意境是多么拨动心弦, 可实际上——理应凭窗久的幽人这会儿正一心弄笛吧, 猗兰殿内隐约有笛音响起,若不是皇帝原本精通音律,只怕会以为是怪声怪气的闹猫儿。
她真是没什么天赋啊。皇帝皱着眉想到, 何苦执着于此,损人不利己。
嫌弃归嫌弃, 皇帝其实尚还记得, 从前她求过自个儿指点一二,那时他没有答应。
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转身往笛声传来的方向走:他绝不是好为人师的,无非去试试那缺心眼子还有没有点拨的余地, 实在不行,就此打住吧!
待到进了后殿东次间, 仪贞果然在这儿,见着皇帝欣喜得跟什么似的, 蹲福都行出了拜师礼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