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柳尝了一口,皱了下眉头,又掂了片茶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嚼,随即将那茶叶子吐在旁边的吐食盒里,道:“这根本是普通的乌龙茶,又哪里是大红袍?大红袍是乌龙茶中的极品,又称“茶中之圣”。它长于武夷山岩石夹缝之中,是野生茶,天然带有桂花香,岂是这种一般二般的茶可以比?”
厨子吓了一跳,尤其是想到将这种普通的乌龙茶当作大红袍进献给君上,他不挖了自己的眼珠子,也要割了自己的舌头。
谢问柳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不用太在意,北国人要当一个南国的厨子,原本不是易事,大家辛苦了!”他掏出一锭银子,道:“等下弄壶小酒度度暖,算我的。”
厨子们连连道谢,按北国宫廷的规矩,御厨们吃得好住得也不差,俸禄却少得可怜,过去还靠小偷小摸贴补一些。庄之蝶入主后宫之后,几乎不管事,大小事都是谢问柳在过问,这位谢大人通的那些门路,比他们御厨还御厨,但凡他们能想到的,没有他不知道的。一来二去,这些来钱的门道都不通了,就只能仰仗主子们的赏赐,时间一长倒是养成了他们尽量干好活的好习惯。
太监们用银盘端着菜鱼贯的跟在谢问柳的后面,谢问柳挺着胸走在前头,后面那小鸡炖豆腐的香味即便上面扣着盘子也挡不住,一缕一缕飘到鼻间。谢问柳不由心想,我现在也会赋诗填词了,虽然也许还差一点陆展亭,可要说这吃的,我知道的只怕就不比他少了吧,这么综合起来,也许我也差这位才子差得不远了。他这么想着,志得意满起来,不慎一拐弯撞上了两个人。
“大胆!”为首的宫女喝了一声。
谢问柳一抬眼,见庄之蝶手拿着一卷书站在眼前,慌忙行了个礼。
“谢大人不用多礼了,我去上书房借本书。”庄之蝶瞥了一眼他身后长长的队伍,淡淡地笑道:“我听说谢大人把这御膳料理得很好……弄得很详尽,每天都要弄上三十几种,什么四道果点,六色茶点,八件冷盘,九件一品锅……听人说南国的御膳也不过如此。”
谢问柳又行了个礼,大声地道:“这是臣应尽的本份!”
庄之蝶微微一笑道:“谢大人的苦心本宫是明白的,只是这花开得太好就败了,富贵过了头就俗了。还有……其实君上是一个喜欢食素的人,并不喜欢这么大鱼大肉的。”她走到一个银盘前,闻到里面一丝味儿,便笑问:“这道菜是什么?”
“回娘娘,是小鸡炖豆腐。”太监低头应道。
庄之蝶转过头揶揄道:“谢大人……君上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鸡,从前在南边的时候是一块都不沾的。”
谢问柳一时间困惑了起来,这一年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样用鸡做的菜,亦裕似乎也从未说过他不喜欢。他又听庄之蝶悠悠地道:“唉,又是秋天,以前展亭哥哥一到秋天,就喜欢采了园子里新鲜的桂花拿糖蜜了,存了十日之后,再去集市买乡下人自制的甜酒酿,然后自搓些圆子,与酒酿桂花一起,不过花费二三文钱,却是唇齿留香,叫人惦记至今……”她似乎回忆完才惊觉得这些人还站在那里听,便笑道:“你们怎么还不上膳?别饿着了君上。”
她笑吟吟地看着谢问柳有气无力地带着队伍走了,旁边的宫女小声道:“娘娘,你是不是故意气谢问柳来着?”
庄之蝶瞥了她一眼,道:“胡说,我做什么要气他?”
小青嘿嘿笑了两声,道:“因为,因为……”
“你别瞎想了,裕固执得很,喜欢谁不喜欢谁,只怕一辈子都改变不了。我跟他又哪里来的冤仇,我只是想提醒他,没必要去模仿陆展亭。”她用手拍着书看着彤红的天空笑道:“展亭哥哥就好比那纸鸢,五彩华丽,可是你要一直握着绳牵着它,要不然它就飞走了,因为他是自由的陆展亭。”她沈默了一阵子,才微笑道:“那谢问柳呢,他就像自家养的小狗,有时打了骂了,它逃了出去,可是只要天一晚,它还是会窝在你的脚下让你取暖。这天上飞的有天上飞的长处,地上跑的也有地上跑的好处,何需羡慕另一个。”
小青道:“也许呀,谢问柳不是羡慕陆展亭,他呀,是羡慕君上喜爱的人。”
庄之蝶听了,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亦裕吃饭从来都是谢问柳陪着,谢问柳偷偷见那些太监流水似的每一样夹一筷菜放在碟中呈给亦裕,而他也每一样都用了一点。过去谢问柳一直以为亦裕的食量不是太大,现在才知道他不是很喜欢。原来自己从未真的了解亦裕,他不禁有一点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