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每一个交缠的手势都是虚晃,每一个拥抱都是妄想,唐之阳的视线跟随着乐时的掌心移动,那是望断青天的归鸿,展开的双臂朝顺逆方向分别移动,腰腹与腿部的力气划足半个圈,是于天空中展翅翱翔,双翅相抵的鹰。“欲问塞南事”的明知故问,是引出“年年鸿雁飞”的悲情,终会于长空中分道扬镳,似乎是心中落实的定数,正因为彼此心知肚明,才会更为纠缠不舍。

舞蹈的最后定格在二人错脸背对,同时看向镜头。只是短短两句唱词的时间,却已经蕴含了半生的喜怒悲欢,唐之阳比乐时稍高些,沐浴在灿金色的灯光之下,克制地喘着气,他额头的汗水闪闪发光,眼尾上挑的凤目含蓄着分离的感伤与不愿伤情的清劲,灰褐色的瞳色在灯下隐约浮现一层淡薄的金,那是属于天空鹰隼的颜色。

他的锁骨上伏着一条细银的小链子,一枚小小的银戒指,在他的心口一闪。

灯光重新黯淡,鼓点裹挟强烈而抒情的节奏,带来整齐划一的刀群舞与庄谐并存、通俗典雅的唱词。试图将中国风融入流行舞曲的尝试有过很多,《塞下曲》的编曲无疑是中规中矩的改编,由于队内的三位中上位圈选手,都是舞担出身,所以留给主唱的表现空间十分广阔,那两位下位圈的练习生,在舞台上展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副歌段落,竟然也撑起了整首曲子,副歌部分出奇地抓耳。

有人缓过神来,小声惊叹:“我之前看213的沙雕视频,知道乐时和唐之阳很会跳舞,江河是首席的事情,也早就传开了……但是……”

他和身边的练习生面面相觑,嘴巴张成极其惊讶的“o”形。

“这两个家伙唱歌,居然这么好听吗?”

在一片赞叹的掌声与喝彩里,a组的表演结束了。

于斐回到座位上时,周望屿正在边称赞地点头,边鼓掌。见到于斐坐下,他打量一番于斐的表情,确定他这时将心情多少调整了些,揶揄玩笑一句:“错过了?别是到洗手间哭鼻子了吧。于斐练习生。”

于斐摇摇头,竟然也笑:“不敢哭,也不敢错过。”

屏幕上做出结束动作的练习生们列成一排,迟迟不走,室内的欢呼一停,就听到了场上粉丝此起彼伏的呐喊:

“安可!安可!安可——!”

其间交杂着“唐老师c位出道”“乐乐妈妈爱你”“江河实红无疑”“没有名字的弟弟也要加油”等歇斯底里的尖叫——这是《创偶》舞台上的第一个安可,不出在高位云集的复仇者联盟组,也没有出在传唱度极广的热门歌曲组,而是一首名不见经传的歌舞剧宣传曲,这是一件稀罕事。

李凌京对苏乔吹水:“真个雅俗共赏,尽极张扬。看得人心潮涌动,如沐朝阳。”

苏乔也看得心旌鼓动,忍不住搭腔:“您去跳您怎样?”

李凌京摆摆手:“不成不成,就开场那舞,”他将声音压低,控制在四五人能够听见的范围,端腔拿调:“不说别的了,我个大男人看得有点想哭。一是为感情生动,像舞蹈导师说的,真的享受舞台,和舞台一起生长,二是为力所不逮,我往那儿一跳,那肯定是肢体不协调,张牙舞爪。”

“怎么说,”周望屿边说边看了眼于斐,“这样的舞台,我还有点儿不甘心——”他又歪歪头,拿肘关子戳了一下于斐的腰,说:“新时代青年,您行行好,控制下表情,这是在笑哪出儿呢?”

于斐咬了咬下嘴唇,回答:“李凌京说得对。”

周望屿:“……”

乐时等人是被一众激动的练习生拍着肩膀搡着腰推到自己的位子上的,上午的半场已经结束,大家坐在位子上,等待下一场的报幕与中午的盒饭,213宿舍的四个人自动聚在一起,都是卸除舞台重任的练习生,似乎已经提前得了假期空子,绷紧的神经一放松,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雀跃舒适。

乐时的眼角一直痛,烧热也半斤八两,饭扒拉两口没吃完,倒是把万幸最喜欢的咸酱肉丝和任风风最爱的甜蛋烧分了,一个甜党和一个咸党,一个左撇子和一个右撇子,拌着筷子瓢着嘴,大眼瞪小眼地打嘴仗。

万幸:“我觉得广东人有毒,为什么东西不是淡得没油就是甜不拉几的。”

任风风拿粤语骂了句“你收声,再说话把你做成煲仔饭吃掉”,一把把黄澄澄的甜蛋搛到万幸碗里,对方怪叫一声,一边咬了一口,立时作身受剧毒状,向乐时伸出颤抖的手:“乐乐,我要死掉啦——”

乐时:“……”给了他一个意思是“死了万事大吉”的眼神。

发抖的手颤巍巍一转:“唐老师,我要死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