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阳皮笑肉不笑:“不吃给我吃吧。”
万幸上演活人翻脸堪比翻书:“这可不行,这是阿风的爱,对吧风风?哎嘿嘿……”
“我倒,谁爱你啊,离我远点!你别过来啊——!”
乐时看着无时无刻都在上演的宿舍沙雕日常,腹诽这东西拍成小综艺估计能让不少粉丝大开眼界,满足一下大家奇人共赏的愿望。正搁下筷子,把餐盒的塑料盖子仔细扣回去,肩膀就被轻轻地、怯怯地一拍。
他一转头,与于斐对上了视线。
万幸与任风风的打闹停顿在一个奇怪的角度,唐之阳夹菜的动作一停,随即把东西放了回去。感受到另外三人的目光,于斐用商量探讨的语气,十分礼貌地问:“借一步说话?”
唐之阳早就碰到他眼里的火星子,尽管只有一丁点,但他以于斐多日找茬史的前科,敏锐地做出了判断,对方绝不欢迎自己,尽管如此,他还是风轻云淡一提:“借谁?”
乐时没等这俩不太对付的人说个什么刀枪剑戟,径自站起身:“我先去了。”临走前将四个人的垃圾带了,两人就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陷入了互相对视而无言的沉默。
于斐想了许多开场的语辞,但终于还是在乐时安静淡定的注视下,说出了期期艾艾,很不漂亮的开头:“……还好吗?”
乐时没经过太多思考,声音仍旧带着病态的喑哑:“身体还行。排名是第二位。”
他仍然十分镇定,尽管已经因为病中常有的头晕目眩而轻轻扶住了洗手台边沿,手腕难以察觉地发着颤,似乎看到于斐的眼色一明又一暗,他放轻声音,注视着于斐的眼睛,说:“舞台很好,我听到你心里的话了。”
乐时的语句十分平凡,可或许只有于斐本人才知道,他怀疑自己,怀疑舞台,怀疑放声歌唱的意义,心里的滞涩从下台,再到看到乐时组受到所有人的称赞,变得更加沉重,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
他很想掌握排布语序的规则,可当乐时单独地,眼神清澈诚挚,声音艰难而咬字清晰地,肯定他的舞台时,那滞涩的东西变化为某种酸热的液体,从他的胸口逆流而上,几乎使得他的眼眶发热,他不确定眼睛是不是红了——他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乐时好像嫌他没有听见,又笃定而真切地说:“我觉得很好,你唱得很好,舞台表现也很好——咳、咳咳。”他的话尾说得嘶哑难听,也立刻意识到地捂住了嘴,脸朝镜子处撇去,脸上的汗水已经干了,妆也掉得差不多,觉得外衫贵重,已经归还给造型师了。在明亮的镜子里,他就是一个刚刚离开舞台,残妆未卸、余兴未歇的客人。
“你愿不愿意告诉我那些事,愿不愿解释,那是你的自由。我虽然疑惑你为什么退出公司,又或者因为辜负其他人的心愿而感到愤慨,但我不能阻止……咳,我心里仍然相信你的事实。”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触动他的心,很可能是一次暌违的独处,或许是他一身疲劳与疾病,是易于脆弱的状态、是希希零零的,使人心烦的滴水的声音——管他是什么呢,有什么区别呢。
他将视线从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移开,低下头,一字一句,似乎要把无形的字音写出形状笔顺,他说:“于斐,你要是不能出道,我会看不起你。”
“想去的地方,去就是了,想做的事情,做就好了。”
他没有看于斐的眼睛,但他听见了极轻的吸气声,和颤抖的吐息声,总是意气风发地,在镜头前笑着的那个人,现在大概十分难过,可他连难过也要遮遮掩掩,也要小心地藏纳在气息里。他听见于斐的声音一抖,冒出一句几近于恳切的请求:
“……我能抱抱你吗?”
在这个推心置腹的场景里,这句话似乎突兀难堪但又合情合理。乐时不知是觉得生气还是觉得可笑,他抬头看了一眼于斐,对方的眼神显然为他眼睛里过于清厉的光激得一怯,乐时不再多说半句话,伸出双臂,从他的肩膀之上揽去,环住了他的脖颈。
是炽热的、恒定的、压迫于胸膛的,使吐息密不透风的深拥。
他离开他已经不知有多久了,每一天都是漫无目的的度日如年。自从那一天他不告而别,离开hp,留他一个人面对鲜花与掌声,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久到乐时已经能够在舞台上看见璀璨的光芒,乐时已经收获了这样可贵而明亮的友情,他的一切都在扬帆起航,都在好风借力。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从获得者,变成了寻找者,从纵观者,变成了仰望者。
于斐心中积郁杂陈的无数感情,如同火山涌动、喷发,在万米高空形成厚积的云层,落下一场灰败的暴雨。他闭上眼睛,微微俯,将面颊埋进乐时的颈窝里,嘴唇几乎要吻上他的颈根,对方没有躲,乐时甚至侧过脸,轻轻蹭蹭他的额角,像是某种猫类的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