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杖抬起,第二杖跟着便击落,一上一下、错落有致的在受刑人柔嫩的肌肤之上留下两道嫣红的印记。刑吏事先得了常喜的暗示,落杖时手上已放缓劲道,不免还是诧异于这个年轻的驸马都尉,简直比他们日常行刑遇到的宫女还要不禁打,肌肤细腻的如同莹润纤薄的白瓷,稍一用力便会磨去一层皮,也不知这般劲力打下去是否很快就会皮破血流。他们既得了令,自然不敢当着常喜的面打得太重,不由得手下收力,将杖子击打的力道又放轻了几分。
杨慕只觉得这几个月来,自己在妙瑛的呵护安慰下,已渐渐忘却了上次受刑时的疼痛,以致于目下所受的责打竟让他有难以忍受之感——也许还因为身后那令他更为羞惭和无地自容的注目。他苦苦捱着,光是咬着牙关已快支撑不住,仅存的一丝神识让他奋力咬住下唇,将呼之欲出的喘息一并阻挡在唇边,却也顾不得鬓边的汗滴滚滚而下,只一会功夫就将他面前的那块青石砖地砸出一汪水痕。
打过十杖,杨慕的肌肤上已布满各色深浅不一的杖痕,淤血渐渐汇聚,将开始时绯红的颜色染成胭脂般深红的色泽,受杖最多的地方已被打得有些发亮。接下来的每一记笞打都落在之前的伤处之上,肌肤反复被刑杖碾压,聚集出更多的淤血。杨慕的双腿在杖击之下本能的颤抖,连带受杖的皮肤也跟着跳荡不已,他在这痛入肌里的捶楚之中,倏然想起了天道轮回,想起了父债子偿,他无法选择从前二十年的富贵荣华,鲜衣怒马,也同样无法选择今日的匍匐受杖,刑辱加身。
谢又陵耳畔不断地响起飞珠碾玉一般的声响,却听得他有魂飞魄散之感。随着每一记杖子砸落,他的心便跟着揪成一团,他已没有勇气望向刑凳上的人。他鄙夷自己的软弱,却又在内心深处觉得,他终是以这样的方式,捍卫了自己视为至宝的那份情谊。
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关木索被捶楚受辱。谢又陵在一阵又一阵痉挛般的痛楚里,忽然感到面上一凉。他扬起脸,刹那间看到天空之上飘来的如同珠粉一般细碎的雪花,洋洋洒洒,越聚越多。这是深秋的落雪,也是今岁的初雪,也许竟是为了洗净这场刻意的侮辱才飘零至尘世,裹挟在呼啸而过的北风中,只为荡涤干净眼前这荒唐污秽的阴暗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剧情,剧情,重要的事无良作者默念三遍。b,有没有人留个言,说个感觉什么的呢?作者没天良就不用赘述了~2333333
第70章 行道迟迟
谢又陵周身被笼罩在冰冷的雪雾之中,扑面而来的劲风激得他浑身战栗,迷蒙中却听到耳畔那折磨人的杖击声住了,他不安的转过目光看向杨慕,见适才那两个刑吏收了杖子退向两旁,另有两个刑吏手执刑杖越步上前,在杨慕两侧站定。他登时明白过来,那酷忍漫长的刑责尚未结束,这不过是二十杖过后,行刑之人的换手而已。
“啪”地一声重击过后,谢又陵的心脏蓦地收紧,目光却没来得及收回,他看得分明,杨慕的臀上青紫斑驳,几处淤血凝聚处的皮肤已呈透明,眼看再打下去就要淌出血来。
杨慕歇息片刻,再度感受那痛彻心扉的笞打,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都被打得破碎开去,他在一下下的杖击中奋力地挺起腰身,却不知这样无穷无尽的责打还要绵延多久,浑身已如被水洗过一般,被打着旋的寒风一激,便似筛糠般的抖了起来。
谢又陵大惊,脑中闪过在宗人府囚房中见到的情景,他不能再让杨慕重蹈覆辙。慌乱之中,尚有一线清明,杨慕此番受杖本就冤枉,起因却还在自己,皇帝之所以让他观刑,便是为了警示于他。谢又陵心中痛作一团,胸口处气血翻涌,目力所及已被点点血珠模糊了视线,他顾不得再去恪守任何礼仪规矩,三步并做两步地上前,一把抓住那挥舞的刑杖,哀恳道,“求掌印开恩,都尉身子刚刚好些,余下的数目便由我来领受罢。”
常喜愣了愣,不由得上下打量起这个面目清秀的内臣,没想到此人竟有这般勇气,他轻轻一笑道,“长史护主心切,只可惜皇上的圣旨是要责罚都尉,可没许旁人代受。长史还是快些让开,耽搁了行刑,受罪的还是都尉。”
谢又陵如遭雷击,浑身力气一滞,瞬时便被人夺回刑杖,将他向后一推,院中立时又回荡起异常单调响亮的杖责之声。
又杖了几下,刑吏见杨慕的臀上已有血珠渗出,不敢再打那里,两厢一对视,二人将落杖处改在了臀腿相接处。杨慕好容易将那火辣辣的痛楚忍到麻木,不料竟有新的如海浪般汹涌的疼痛突然袭来,将他打得眼前一黑,只以为自己的双腿已被杖碎,身子却是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一声压抑到极处,痛苦到极处的低呼终于自唇边逸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