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嬷嬷侧眼瞧着霍青毓细嚼慢咽的斯文样子——比她们精心调、教出来的最规矩的女孩子还要叫人赏心悦目,一举一动果然有说不出的矜贵大气,可让人瞧着却打心眼儿里冒凉气。
又想起那日这看似文文弱弱的姑娘一手拎着冯老三出来,小小年纪打死了人非但不惧,还能慢条斯理的当着她们的面儿写了卖身文书,硬按着昏死过去的冯老三在卖身契上按了指头,便若无其事的吩咐院儿里站着的汉子去埋人——若不是临出门前冯老三咳嗦两声还没死透,只怕这会子被扔到乱坟岗上,旁人也是无法子的。
毕竟签了死契的奴才,即便是生死也与旁人无由。
杨嬷嬷可还清清楚楚记着当时这位杀神瞧见冯老三没死,拽着人的头发逼问着“既然没死,你是想我顺手送你去投胎,还是认了这卖身契”那笑容和煦柔声轻问的模样儿,可比十来个高吆喝嗓门儿的汉子都吓人。
甭说是她们这些没见识的妇人,便是自诩见过些世面的冯老三都吓得黄汤尿流,连连点头认了卖身契。
那杀神又在其后吩咐了三件事儿:头一件便是着人将冯老三的卖身契送到衙门里挂了档弄成死契;第二件便是吩咐人给自己立了个牌位,就搁屋里供着;第三件仍是叫冯老三联系把沈桥转卖给他的拐子。要说这头一件和第三件事儿还能叫人明白,可是自己个儿给自己个儿立了牌位供着……
杨嬷嬷正暗自腹诽着,陡然感觉到一双幽幽的目光落在脸上。
杨嬷嬷悚然而惊,立刻回过神来,欠着身儿说道:“冯爷……冯老三已经出去打听了,想必今儿就有回信儿的。”
话音儿刚落,只见仍旧穿着那一身褐色绸衫的冯老三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在门外站定,恭恭敬敬的问安道:“姑娘,小的打听着了。”
霍青毓立刻转过头看着冯老三。
黑漆漆的眸子在冯老三身上瞥了一下,冯老三得了示下一般,小心翼翼地挨进门槛儿内,开口说道:“那姚短腿已经带着他那伙人流窜到金陵一带。这一伙人,专门趁着年节庙会时偷拐五六岁的儿女带至他乡,度其容貌,清秀齐整的便送到秦楼楚馆或咱们养瘦马的地方多换些银子。如那等资质丑陋的,便打折了腿脚专在集市上向往来的香客乞讨。端的丧尽天良。不过他们行事机警,做一批买卖换一个地方,所以至今都没被官府抓着。”
冯老三说着,又偷偷瞄了眼女煞神的表情。小声说道:“这一伙人天南海北各地流窜,拐的儿女恐怕自己都数不清。到不一定记得姑娘家乡何处,哪里人士。”
“再者……那一伙人都跟疯狗一样,凶神恶煞,难缠的很。便是寻常,我们也只是从他们手里采买女孩子,都不敢认真打听他们的事儿。生怕被缠上。”反而要拿钱消灾。
冯老三刚把话说完,只听“当”的一声响,却原来是用膳已毕的霍青毓轻轻撂下了碗盏,青花瓷碗落在桌上的声音并不大,无端端地却叫冯老三和一旁立着的杨嬷嬷悬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