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谢云书只有过年才能穿身新衣服,小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春节都像只打瘟了的小公鸡。
所以说,老祖宗传下来的好多事儿忒得邪门,不信不行。
谢云书是在回老家的路上给江行止发短信讲“汤圆不能面北吃”这个规矩的,那会江行止还躺在被窝里。
江行止家里只有他外公和他妈妈,他也不满十八岁,没人起来放“开门红”。
谢云书心里软成一滩水:【以后咱家里的“开门红”给你放,我不跟你争了。】
小江总高兴得在被窝里滚过来,又滚过去。
他对这些旧俗了解得虽不多,也晓得在一个两口之家里,放“开门红”的都是老爷们,顶门立户一家之主,谢云书这句话的意思四舍五入就是……嘿嘿嘿,嘿嘿嘿。
进村的时候谢祖望把小宝马的喇叭按得滴滴响,一路上不时有人端着碗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哟,老二回来啦!”
“回来啦!”谢祖望把脑袋伸出窗去,“新年好啊!”
“新年好!下午过来坐啊,搞两局?”
“搞!”
祝君兰被谢祖望嚷嚷得都头疼:“你要不要去村委喇叭上吼几声,让人都知道你谢老二回来了?”
“嘀——”
谢祖望长按喇叭:“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我就是要全村人都知道,我谢祖望带着老婆孩子回!来!啦!”
……
谢云书以为他们一家回来得已经够早了,等进了他爷奶家的小院,看到院里竟攒了满满当当的人,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进了正月十五赶集的庙口。
他那几年才返乡一次的大姑和三叔,还有好几个他看了都眼生的堂叔伯、堂姑姑,都携家带口齐聚一堂。
太阳暖融融地落满了整个院子,爷爷奶奶坐在堂屋门口,从头到脚穿得崭新,周边围了一圈人,或站或坐,嗑瓜子的,聊天的。
大人把小孩领到老人跟前,小孩喊一声“爷爷奶奶过年好”,老人家摸摸孩子的头,喜气洋洋地拿出红包来发压岁钱。
谢祖望全家一下车就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男人围着谢祖望和他的车子:“这是宝马啊,多少钱买的啊?”
女人围着祝君兰:“君兰你这衣裳是自己厂里的吗?我身上这件也是特意到你专卖店去买的,怎么看着没你的亮气呢!”
谢云书借口去厕所,顺手拿走了后备箱里的一个拎包,去到茅房里脱秋裤了。
谢祖望拿着条中华给每个男人发了一包,他给自己弄了个油光水滑的大背头,穿了一身竖条纹的西装套装,外面罩一件黑色全羊毛呢的大衣,那妥妥的范儿,牛气冲天的。
谢云书刚从厕所里出来就听到他六叔说:“老二你这一身捯饬的,真跟周润发似的!”
“那必须的!”谢祖望洋洋得意,“我‘周润发海滨分发’岂是浪得虚名!”
小院里众人齐声大笑。
谢云书走到六叔旁边,拿着火机给六叔点烟。
前世初到羊城,谢云书受六叔多方照顾,他心里始终承着这份情。
六叔一直在羊城跟着包工程的那位叫徐良的老板做事,工地上是能挣到钱,但那是用命换来的钱,实在太辛苦。
羊城的工地一年有八个月曝晒在烈日下,六叔的年纪比谢祖望还要小一岁,但样子看上去比谢祖望老十岁不止。
好在年后六叔也不用去羊城了,谢祖望的建筑公司正需要他这样经验丰富的人来带队,正儿八经让他做管理,谢祖望还分了股份给他,那是他们兄弟自己的产业了。
六叔掏出一个红包,谢云书推了推,六叔用膝盖往他屁股上顶了下,眼一瞪:“六叔给你的敢不要?嫌少?”
谢云书笑着把红包揣进了羽绒服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