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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兰流畅地背着稿。百官早知这生性暴戾的伽泽祈兰,在汉境失踪五年后性情大变,却没想到他竟出落得如此温文尔雅,不免都暗暗惊讶。烜珏听他汉话流利,报贡品名称数目,悉数珍稀,说要重新议定两国边界,要往来贸易、互通有无,无由来地想起六年前连缦瑞身着深紫相服,也是同样的抑扬顿挫,“荀子言,以不敌之威,辅服人之道,故不战而胜,不攻而得,甲兵不劳而天下服,是知王道者也。”

盛王已换上金丝翼冠,明晃晃得扎眼。再将另一半虎符给他,乘胜攻向金真,长枪所指,下一个便是自己。朝廷暗流涌动,而伽泽祈兰立于其中,全不受扰,娓娓道来。身侧宦者令低眉顺眼,卑微弱小得仿若不存在,不知他名姓之人只会将他当做普通奴仆,如同泽兰。一对灵气四溢的褐眸在汉白玉阶上转了一圈,没找到那能在朝廷呼风唤雨,叫江湖天翻地覆的明门门主汪名灯。

烜珏回说贵国皇子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可稍歇于紫来阁,夜时直天殿有国宴。会毕以后他追上列沄轿子,有人窥见这势如水火的两轿并立,敌族皇子似朝本朝将军微微一笑,唇瓣开合,只说了一句话便分道扬镳。这一句话成了朝官私下谈资,有说是挑衅,有说是示好,无人猜得中泽兰所说,其实与政局无关:“还请王爷帮个忙啦。”

廷毕直接找向列沄,这伽泽祈兰实在不是简单角色,能看出殷朝实际在盛王手中。可入夜直天殿国宴,他又使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事缘,是因烜珏照例赐酒。

宴台文左武右两侧排开,泽兰离座领酒。有心人立刻逮着机会,将他座后的高大男人看个仔细,奈何他上半副容颜藏于金制面具之下,一对薄唇紧抿,是金是汉都看不出来。一曲歌舞后章肃替众人笑问其谁,泽兰肚里御赐之酒直熏上脑,萧敛风拦不住他夺口而出的“我夫君。”

对座宴台听不真切,但侧旁潘文良停了倒酒的手。萧敛风刚要救场,就听泽兰咕噜咕噜冒了一串连樱樱都听不懂的金语,又酒醒似的一拍脑袋,戏贼多,“你们的酒太正了!喝上头了忘记汉话,我刚刚说的是胡居,意思是——男宠。”

这下所有人都停住了。

泽兰醉起来有多能闹萧敛风心知肚明,只是那一杯酒是为金真颜面,他不能拒绝。对座列沄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萧敛风避开一众视线,低首看泽兰越来越醉,心说不妙了不妙了,这嘴巴接下来冒出的每个字都誓要惊世骇俗,果真听他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这么安静?等我做诗吗?”

章翰林分明看出他不能喝酒,一杯下肚已开始胡说八道,却不嫌事大地问:“殿下懂作诗?”

“谢谢!谢谢大家!一首《上京》献给各位!”泽兰敲着搪瓷打节奏,“千里迢迢来京城,太阳晒得我头疼,稿子都快背完了,还没找到汪——”

“殿下!”萧敛风抽走泽兰筷子,“您醉了。”

泽兰抬首看他,眯起一对涣散双眼强行聚焦,“完!哈!约!”

这半边面具明明是他亲自戴上,要挡住萧敛风容颜,以免故旧辨识。如今看不惯眼,张牙舞爪非要把它摘下,“兽心焉得人面!看我撕了你这张伪君子的脸!”

萧敛风扣住他的手腕,道圣上鉴谅,望赐恩离席,从未见过人发酒疯的烜珏愣愣应善。他悄悄点中泽兰睡穴,正在召唤古娜拉黑暗之神的小黑魔仙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在他的紫来阁,天光满堂。他扶额坐起,问昨夜之事,被樱樱回以一种“我好想死”的绝望眼神。

他当下明晓昨日朝会那儒雅君子人设已然崩塌,倚着床柱痛苦哀嚎:“做人太难了,我不想努力了,谁能给我介绍几个富婆?啊啊啊我为什么要喝那杯酒!萧敛风!你怎么不拦我!”

他徐然放下茶杯,步至床前,“一介男宠,怎敢阻拦殿下行事。”

“男……宠?”

樱樱的眼神变成“殿下你要死了”,并在男宠媚上取悦之前迅速撤离。

第八十三章

皇子来朝门面成分居多,议和的事还是由随行大臣主责。何况泽兰在直天殿醉出了名,走后一众大臣都笑弯了老腰,他醒时再是清雅端正,也没有皇子该有的威严了。

泽兰干脆放飞自我,也不架什么翩翩君子的人设,仗着自己自塞外金真而来不懂汉人规矩,连该行的礼也不守了,满嘴疯话反而讨喜,只是讨不了列沄的喜。他入京前便向将军府写了一封密信,闻将军门客众多,各有其能,想必不乏能妙手回春之人,随行有一伤患,可否慷慨借医,友邦睦邻,天下百姓所往,将军大器,还盼应允。字字真切,至今未得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