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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样不满,大家敢怒不敢言,也不会真和谢青对着干。改日风水轮流转,万一升降或是平级转调官职,正好填到了刑部,那不是把上峰给开罪了吗?倘若谢青往后平步青云,再任上凤阁鸾台,那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于是,三两日后,沈香真拿到了几位名叫“白流光”的小娘子的家宅手实与貌阅消息。她又找柳无花去核对样貌,大抵确认了他们要查的白流光,就居于京城之中。家中算个没落的士族勋旧,祖上曾官拜三品,只可惜儿孙辈即使承恩荫入仕,也没能高升,门荫出身便断在了后辈手上。

他们自是不甘心就此没落,想着好歹家姓显赫,还能借此招风惹草,混口汤喝。想也知,肯定是动联姻的念头。若能嫁入官宦世家,不难后日再起复。

这也是沈香当年担忧的事,若她没顶替兄长的门荫入仕资格,步入官场,怕也得动联姻光复世家的想头。不过她运势倒好,谢青乃台省官。凡用荫,三品子,可得从七品上的使职,他日不难获职事官……倒是一门于世俗而言的好亲。

思及至此,沈香忽然面红耳赤,脖颈似是被火燎了一般,不住生热。

等等,她都在想什么?!怎么想到她与谢青的子孙后辈了?!

任平之送文书时看见了,纳闷问了句:“沈侍郎,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热了?”

沈香窘迫,轻咳一声,道:“无碍,是日头太晒了。”

“哦,好。”任平之还要再说什么,却越过沈香,迎上她身后那冷若冰霜的凤眸……

任平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貌,仓皇逃窜,“我还有案牍要详复,我先走了。”

“去吧。”沈香不懂他成日里咋咋呼呼做什么,再踅身,只见谢青着一身夏时公服,如松如柏,立于她身后。他今日换了一味香,是清雅芙蕖,怪道她没回过魂来。

“谢尚书,您回来了?下官还想着户部那边有一程子事务要攀谈,总得耽搁些时辰。”她和谢青约好了晚间去一趟白府,正打算再看两卷案宗,顺道等他,岂料人回来得正是时候,还不曾到晚衙下值时分。

谢青莞尔:“嗯,毕竟都是僚臣,怎可能真生嫌隙。”

实情自然是谢青感叹了一句近日吏部侍郎推荐的新茶滋味不错——帮着办公差的户部官吏大多是六品以下,他们需要由吏部高官在铨试后注拟,授予职官;不像五品以上官员,径直让官家制授。那其中深意可就多了,不管谢青是真君子还是真小人,他们都没必要为了一件稀松寻常的公差小事,开罪高官,万一人家背地里和吏部官员吹风或动手脚呢?他们不就遭殃了吗?

宁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啊!

于是,大家非但没有再抱怨,反倒很是和气,一路欢欢喜喜送谢青回了刑部府衙。

并希望这个瘟神再也别来了。

沈香还怕谢青吃亏,见他全须全尾回来,也没酝酿什么雷霆大怒,心里挺欢畅,笑道:“看来同朝为官,大家伙儿都是懂‘粉饰太平’这个道理的。”

谢青翘起唇角,也没辩解,只道:“是极,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怎会闹得乌眉灶眼,不得安宁?”

他看了一眼沈香发汗的鬓角,道:“小香是怕热吗?哦,我倒想起今日光禄寺送来了一碟浇酪樱桃……这样,待会儿家去时,你来马车上寻我,先吃些小食消消暑。”

夏末时分,樱桃倒不贵。只是如今初夏,刚摘下的蜡樱,在哪里都是俏货。按照品阶分餐,时兴吃食,光禄寺自然是先供应给高官。

如今,谢青倒是借花献佛,把这一碟吃食,奉她面前来了。

沈香心里很感动,殊不知……谢青只是故意拿吃食把人诱到自家车上来,好生说说体己话。

第9章

沈衔香临终的那年,谢青恰好十五六岁。

他比沈衔香虚长几岁,身量也比人高上不少。

谢青已是知事的年纪,又应贡举试,进士及第,折下桂枝,入了仕途。故此,他比旁人更懂礼数,不敢僭越,即便同沈香有儿女婚约在身,若非沈大郎君相邀,轻易也不会登门叨扰内宅。

沈衔香同沈香是龙凤双生胎,音色也相近,外人来看,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平素唯有从男女衣饰方可辨认。

听得这话,谢青倒有几分困惑:沈香和沈衔香很相像吗?分明一点都不像。

又或许是他自小同兄妹俩一块儿相处,对他们知之甚多,故而能轻易辨别出兄妹身份。沈香的性子纯善怯弱,说话时总不敢看对方的眼睛,颈后发髻处还有一颗不易察觉的焦茶色小痣;而沈衔香待人接物便从容不迫,坦荡得多,言行举止诸多世家公子的风流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