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岚清倏然抬眼,凝视着母亲的脸一字一顿道:
"我只要哥哥。
"谁?"
"沈伽黎。"
养母开始没反应过来,但稍加思索后,她的表情缓慢地发生了变化,不断扩张的瞳孔剧烈地震,惊愕无法合拢嘴巴。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宝贝儿子亲口说出后,才真有了大难临头的恐惧感。
是自己心大?因此从未将沈伽黎放在眼里,明明从岚清在房间贴满沈伽黎照片的那一刻就该察觉到的。
那一瞬间,她和南斐遥产生了同样的念头,如果不想办法阻止,事态将朝着无法挽回的局面发展,到时,她几十年的心血将毁于一旦。
后面,f.l集团的董事长也带着他家七岁的小学生到场,和前面那些人一样,海恩一进门就开始寻找沈伽黎的身影。
任一诺也随父亲一道前来参加晚宴,一进门便好奇地东张西望,被父亲呵斥,说这样不得体不成规矩。
任一诺这一次没再言听计从,继续寻找他想找的身影,漫不经心道:“我只是在找人,扭头看看不是很正常?毕竟后背没长眼,父亲不必矫枉过正。”
好像全世界都在寻找沈伽黎,但他没来。
客人差不多都到齐,南丰见时候不早,请服务生清了场,只留下贵客,万众瞩目中,他气势登场。
先是对董事会汇报了上半年公司的运营情况以及财务报表,畅谈公司未来发展前景,那一项项天文数字,令在场一些中小型公司的负责人又酸又羡慕,恐怕向天再借五百年都无法与幻海电子比肩。
随后,南丰宣布了一项重要举措,即同罗斯安德家族联手打入医疗器械行业,因为该
家族掌握全球40%的铀,铀裂变产生的同位素及其射线可广泛应用于医学灭菌消毒、放射治疗以及造影诊断等,且铀的价格居高不下,一公斤约合人民币四百五十万,如果能和罗斯安德家族联手,是绝杀的一手垄断。
众人面带笑意鼓掌,实则内心:
有能力不如会投胎,瞧瞧南斐遥,一接手就是重量级的,下一步该不会要和罗斯安德联手造航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大家忽然同情起南流景。
谁人不知南流景接手公司后仅用短短半年便为公司提高了百分之三十的净利润,但这些事南丰倒是只字不提,还打算在最好的时候将公司易主给南斐遥。
上座的于怀素接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唇角含笑,得意骄傲。
说一千道一万,有能力又怎样,不如嫁得好。南流景他妈倒是哈佛毕业,又怎样,活得疯疯癫癫造人唾弃,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正式宣布南斐遥接任董事长前,南丰还嫌不够恶心人,偏要让南流景上台发表心得讲话。心善的宾客已经听不下去了,你让人说什么,说我呕心沥血带来的荣誉你老头子轻飘飘一句话全进了他人口袋?说我的活着的意义就是给别人做踏脚石?
但大多数,都在看好戏。
于金主还掏出手机全程拍摄,打算拿回去给他的小情人裴靖看个乐呵,也不枉他自扇那几十个大逼兜。
可怜儿,脸都扇肿了。
"流景,上来啊。"见南流景没动,南丰眉目严厉起来,语气生硬。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他这张脸。
于金主轻蔑一笑,朝着南丰道:“南董总要给他点时间嘛,毕竟一个瘸……毕竟腿脚不便,行动起来需要点时间。"
南斐遥随着傲慢发笑,眼底得意洋洋。
南流景没说话,紧抿的唇线透着冷冽。
他看出来了,所谓的上台发表心得,不过是父亲在用另一种方式警告他,如果他不听话,ceo的职位到最后也只是黄粱一梦。
南流景接过话筒,一只手按住轮椅辅助环,刚往前推了一步——宴会厅的双开大门倏然打开,摩挲地毯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种环境下格外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门口逆光的身影,轮廓周遭奇异的晕开一圈柔光。看清
来人,南流景眉头一蹙,但心里却隐隐涌上一股暖流。
沈岚清一秒起身,像经久未见主人的小狗,甩着尾巴迎上去,委屈巴巴喊着“哥哥”。"哥哥,你身体……"
话未说完,被突然到场的沈伽黎一把推开。懒批只走直线,因为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有宾客好奇:"这就是南总的爱人?真年轻啊。""可惜命不好,嫁给这么一个……"
南丰忽然兴奋,老脸一红。自打上次尝过沈伽黎的手艺后,他身上便莫名其妙多了一圈伟大的母爱光环,老头子甚至幻视他背后多了一道庞大的、半透明的虚影,是逝去已久的母亲,对着自己露出慈爱的微笑。
但,沈伽黎来就来,手里还拎着个碗是怎么回事?
南流景拉过他的手,蹙眉问道:“不是不让你乱跑,过来做什么。”平时这人懒的饭都不吃,这会儿又过来凑什么热闹。
众目睽睽下,沈伽黎将碗递给南流景,声音平稳无情绪:"南瓜粥,煮给我。"
"李叔没给你煮?""煮了,难吃,要你煮的。"
周围宾客议论纷纷,南流景忽然觉得这一幕诡异的好笑,可又有些许温情在其中。"你先坐下,晚宴马上结束,回家煮给你。"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哄慰。
沈伽黎固执得很:"不行,就现在。"说完,他拉过一边轮椅扶手,倔强地拖着轮椅往外走。
南流景没有制止他,此时他孱弱的背影,看起来那么伟岸高大。南流景当然知道,以沈伽黎的社恐性格不会因为一碗南瓜粥就跑到众人眼皮底下胡闹。
沈伽黎拖了半米,累了,站着歇会儿。
于怀素不可置信,但也看明白这小子是来闹事的,转头通知旁边保镖:“撵出去,别让他耽误事。"
她还急等着听儿子成为董事长的喜讯呢。
结果一抬头——傻了,她问:“你哭什么。”
这保镖也是莫名其妙,哭的哪门子感天动地?
壮汉保镖抹着泪,要不是雇主在场,他必然要当场来个空中三百六十度翻滚,落地后以最热烈的掌声送给这对苦命又勇敢无畏的鸳鸯
!
海恩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未婚妻,喜上眉梢,刚站起身就被妈妈按回去。大概只有艾凡,脸色不咋好看。
沈伽黎不爱理人这是事实,可如果不是在意,他怎么可能放弃躺平来这里只为要一碗南瓜粥。
酸了。
是说对南流景。
南流景丝毫不理会周围议论纷纷,眼里只有这个笨拙又固执的傻瓜蛋,走一步喘三喘,可别累着他。
第一次从这个角度仰望他,原来他个子很高,但身形偏瘦,拉住扶手的手连接着细卓的手腕,桡骨清晰突出。
南流景静静凝望着他的背影,倏然,伸出了手。
沈伽黎正卯足劲向前拖呀拖呀拖,手却忽然被人攥住。
温暖清爽的指尖抚过掌心,摸索着扣住他的桡骨,慢慢将那处用力造成的凸起一点一点按下去,接下来,修长有力的五指将他的手收拢进掌心,不断收紧。
悄然间,南流景按下了轮椅的自动行驶键,说是沈伽黎拉着他,不如说轮椅推着沈伽黎更合适。
南流景忽然想起什么,偏过头留下淡漠一句:“抱歉父亲,伽黎还没吃晚饭,我现在必须回去,至于心得演讲,等我明天去公司再说。"
二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门口,沈岚清也终于挣脱了母亲的手,向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奔赴而去。
于怀素情不自禁“哈”了声,觉得可太他妈可笑了,但今天任凭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南丰接下来的重要讲话。她要亲眼见证她唯一的儿子夺得幻海集团大权。
这一切,本就该属于他们娘俩。
于怀素起身对宾客们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笑得春光灿烂:“抱歉各位,我家大儿媳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希望没有影响各位的美好心情才是。"
说完,她看向台上的老公,莞尔道:“那么,南董,继续吧?”当她看清南丰的表情后,原本极力摆出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南丰凝望着大门口,颇有望穿秋水那架势,怔怔的,不知为何,眼圈一周还泛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