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眼底闪过隐隐的笑意,轻笑着道:“好,那嫁衣。”
沈婳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太子妃的嫁衣是由宫内置办的,不需要她操心,可嫁给凌越就不同了,确是得开始着手这些嫁娶之事。
听他略带调笑的口吻,反倒激出她几分不愿被笑话的心思来,红着脸硬着头皮道:“您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吧,这等事不用您操心。”
那小嘴翘着都快能挂油壶了,连许久没喊过的称呼都冒出来了,可见真是又羞又气。
天彻底暗了下来,宫门早已落锁,凌越今日也宿在永寿宫,两人闲聊了一会,觉得屋内有些闷,便提议去旁边的花园消消食。
沈婳有些怕黑,外头高悬着零星的几盏宫灯,看着昏暗幽深,踏出殿门时还有些犹豫。
凌越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她心虚地四下环顾了一眼,好歹是在永寿宫,他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嚣张了。
却见四周的宫人皆是低眉颔首,一副恨不得将脑袋插土里的架势,根本就没人敢看他们一眼。
不等她感慨凌越的气势足有震慑,就被牵着往前去。
仔细算起来,这还是她头次宿在宫内,双眼适应了黑暗后,也没那么害怕了,竟觉出了几分趣味来。
恐惧源于心底,当一把火将阴霾照亮后,便不再有恐惧。
他们顺着宫墙往花园走,夜里宫内有宵禁,宫女太监们都不敢随意走动,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唯有偶尔的蝉鸣与微弱的风声。
到花园的这条路,她自小走了无数回,可夜里她有些辨认不出方向,好在凌越比她更熟,牵着她很快就到了花园。
园外有个小太监打着灯笼靠在石凳上值夜,听见动静扒拉开了一条眼缝,瞧见来人是谁吓得立即清醒了,飞快地跪下行礼。
凌越今儿心情不错,淡淡地嗯了声,沈婳却有些面薄,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握得更紧,堂而皇之地从那太监头顶擦过。
等他们走远,小太监才敢手软脚软地爬起来,擦了擦湿透了的脖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与肃王十指紧扣地女子,好似是曾经的太子妃。
许是为了方便贵人们突然起的兴致,花园里的宫灯反倒比外头挂的多,四处都是亮堂堂的,她也没了害怕,周围没有外人她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这儿曾经有架秋千,我最喜欢在这玩了,还有这棵树,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就是我头次见着你的地方。”
凌越看着眼前的参天大树,听她说着两人初见的摸样,在树上冷眼旁观倒确是他能干出的事情,只是记忆依旧很浅。
沈婳知道他为何会缺失记忆,见他神色寡淡似在拧眉思索,虽有些遗憾,但更多是心疼,干脆拉着他往别处逛去。
横穿过一整片的牡丹园,是条爬满藤蔓的长廊,长廊的尽头有座奇石堆砌的假山。
也是整个宁寿宫花园最为引人注目的景观,据说先帝喜假山奇石,特意从江南寻来的湖石所砌,外头还瞧不出洞天,内里却是九曲八绕,光是出口便有七八个。
“我那会才六岁与他们玩捉迷藏,便是躲在这里面,我记得还是个冬日,尤为得冷,我等了整整半日都没人能寻着我,后来……”
是凌维舟找到了她,也让她念了他十余年的好,即便知道他对她的家人没那么尊重,知道做这太子妃有多困难,为了那个冬夜亮起的微弱烛火,她还是忍了。
如今时过境迁,再看这个假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在出神,凌越望着这假山,竟也涌出股奇怪的熟悉感。
“你曾被困在此处?”
沈婳没有多想,讷讷地点了点头,凌越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小女孩梳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粉嫩的冬衣裹得圆滚滚的模样。
她蹲在地上,眼角挂着豆大的泪珠,哭得像个泪人。
他低头看向身侧的小姑娘,竟与脑海中模糊的小人重合在了一起。
他可能真的见过她,不止是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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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婳就在永寿宫安心地住下了,那日见过凌越后,苏太后倒是真的病了,也不知是被吓病的,还是舟车劳顿劳累所致,总之连着两日都没从榻上起来。
果然也如凌越所说的,苏太后并没有为难她,从吃穿用度到伺候的宫人皆与往常无异。
不过她既然是打着侍疾的名头,便也不好意思一直躲着不见人,每日还是会过去陪着说说话。
而太后身边的宫人们也都对她很客气,甚至比之前还恭敬,就连玉嬷嬷都亲自给她搬凳子端茶水,反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险些要分不清到底谁是需要被侍疾的人了。
第三日,沈婳再来时,苏太后总算是能勉强下床了,她见她起身有些艰难,下意识想去帮把手。
不想玉嬷嬷客气地拦在了前面,将她给挡开了,“不敢劳烦姑娘,还是老奴来吧。”
沈婳单纯是在家陪沈老太太的时间多,出于本能的反应,既然人家不需要,她也没必要多这份好心。
苏太后看着面色很差,也用不下什么东西,可太医把过脉又没什么重症,都说是她太过忧心思虑所致,除了顿顿参汤续着命也别无他法。
死又舍不得死,活又只能痛苦得活着,便是滔天的富贵也享用不了,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苏太后坐着缓了许久,才睁着混沌的眼看向她:“好孩子,这几日辛苦你了。”
“不辛苦,能陪着娘娘,是臣女的荣幸。”
两人都是客套的寒暄,互相都明了其中有几分真假。
苏太后说两句便要喘上几口,待喝了药汤才算好些,她朝沈婳招了招手:“来,到哀家身边来。”
沈婳犹豫了下,还是起身走了过去,就坐在太后的身边。
“阿越待你好吗?”
沈婳没想到她竟会主动说起凌越,不能反应过来,脑袋先用力地点了点。
在外人面前提起两人的情爱,还是会让她有些不自然,尤其这个人还是凌越并不亲近的母亲。
“真是难得,他这人向来挑剔,哀家为他寻得亲事他也不满意,这么多年一直孤身一人,哀家还当他准备孑然一身,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是与你走在了一处,倒是他运道好。”
沈婳听得忍不住拧了拧眉,她的话粗听着是在关切小辈,可拆开仔细去品,却每一句都在说凌越的不是。
在她眼里,她的儿子便是这般的吗?
苏太后还要再感慨,沈婳便止不住地顶了回去:“娘娘您说错了,臣女能遇见王爷,才是臣女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