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解释,可是我知道她不信我——她没有信过我。
那天晚上特别安静,春天伊始,万物复苏,我却没有听见半点活物的动静,外面没有风,老槐树跟死了一样安静伫立在我的窗口前面,野猫不叫了,在我脑海中久久盘旋不下的知了也不叫了。
很多事情发生的过程中,当事人其实是有预感的,比如当我遥望天空中那轮土黄色的月亮时,我就已经隐约参透了陈敏最后一句话,她说,她一个人再也撑不起这个家了。
当天晚上十点半,黎正思带着浑身的酒气回家,伴随房门重重摔上的声音,我听见他们两个又在吵架,陈敏用尖利的声音质问他:“黎海生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儿子?”
我无心听黎正思的回答,因为在我心里也从未承认有他这么个父亲,于是我再次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潜望镜,趴在窗户外的平台上,悄悄看向顾柏川的房间。
若叫是平时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躺在床上看书了,今天却没有。
我见他安静坐在床边,手里抱着一罐焦糖饼干,壁挂电视一明一暗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眉眼深邃,我猜测那电视里头应该又是在播放什么鲸鱼、什么北极熊、什么水母又什么海马——我时常觉得命运稀奇古怪,比如他名字里明明是个“川”字却如此向往大海。
而我,名字里虽然有个“海”,但我厌恶大海,因为它夺走了我们父母的时间,吞噬了我们的童年,它是无根的东西。人们管驰骋于海上的人叫水手,赞叹于他们精神上的丰饶,却忘了水手的家在岸上,在平凡的土地上,在柴米油盐的生活里。
第二天,我在客厅的桌面上看见一张白纸,顶头几个字叫“离婚协议书”。
我平生第一次逃了学,哪也没去,就偷偷从墙上挂的奶箱里取了顾柏川家的备用钥匙,溜进他的房间,躺在他的床上,四仰八叉,直到九九哼哼唧唧费力从地上爬到椅子上,又从椅子上爬到床上,最后窝在我的肚子上。
我闭着眼睛,摸了摸它的毛发,忽然感觉到一点不同的触感,于是睁开眼,看见那只我曾经送给顾柏川做生日礼物的虎鲸手偶,几年过去,它看上去还跟当初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它上面沾了点焦糖饼干的渣子。
第32章 72-75
顾柏川回来的时候,我抱着狗,已经彻底在他床上睡熟了。
“黎海生。”他咬牙切齿喊我的名字,惊得我和九九同一时间睁开眼转头看他。
“你回来了?”我揉了揉眼睛。
顾柏川将九九抱下去,翻身上床,指着他深蓝色床单上一根根白毛黑毛道:“九九不能上我的床,你看看这弄的都是狗毛……还有,你不是跟班主任请假说你生病了吗?为什么跑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