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宸敛容,每次提到父亲,师父的表情里,总是带着那样的悲愤,总是低声的嚷着,要为父亲报仇,完成父亲的遗愿。
他没敢多问,即使他是那么迫切地想知道他那连一面都不曾见过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因为师父眼里的悲伤,让他连发问的勇气都荡然无存。
“阿宸!”林领班又扯着嗓门喊起来:“天大的喜事,悦福楼请咱们去做场子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一晚上的钱够咱们忙上三五天的了!还不赶紧着出来练习!”
王五连忙起身,悄声道:“记着我的话,乖乖在这里侯着,不要锋芒太过,这卖艺班可是你最好的保护。”
“阿宸知道。师父放心。”阿宸心下有些诧异,这悦福楼那样的老字号大地方,怎么好端端地看上他们这些江湖杂耍的了?
“哟~~~~黄掌柜,劳您在门外侯着,真是不好意思。”林领班带着一干兄弟行头,兴冲冲地赶到悦福楼,一见那黄掌柜,立刻笑脸迎人。
黄掌柜打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老林,可别怪我说句实话——就你们这不成样的小班子,今儿要不是有贵人指名你们,就是再过一百年也轮不到你们上我这来!晓得了吗?”
“是是是。都是这位贵人,咱们要是不知好好伺候,真是天也容不得我们了。”林领班是江湖上混惯了的,怎么不知低声下气?“只是不知道,这位贵人是什么来头?”
黄掌柜又是一哼:“你没看见在门口守着的是谁吗?骁骑营副都统索尔泰——这京城里,有多少人能劳动他护卫?你说这贵人是什么身份?
林领班听的一惊一乍的,吐舌道:“那还真是个贵人,都听见了?我的小爷们,一会可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应付!”
众人齐声答是,待进了悦福楼更是吃了一惊,只见偌大的大堂里空无一人,阿宸皱紧眉:谁这么大的手笔包下整个悦福楼,未免太过霸道了些,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不一会,二楼的厢房应声而开,走出一个伶俐俊秀的少年来:“宸少爷来了么?我家公子有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书童都如此粉雕玉琢,这主人又该是如何清俊秀美绝代风流?没想到阿宸一个赳赳武夫,竟然能结识到这样一个人品超绝的公子哥儿。
果然。阿宸凝着脸,缓步上楼,在心中又爱又恨的人就站在眼前,一身月白长衫,在依稀的天光中,那样出水芙蓉似的笑着。
出水芙蓉?阿宸被他圣洁的光环刺的有些难受——什么清高圣洁?他给那些满州贵族象——象娼妓那般玩弄的时候,他却傻傻地认为他是一个纯洁无暇涉世不深的少年!至今还记得当时在内室听见他淫荡的喘息之时,他五内俱焚的悲伤。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刺穿他的灵魂,心里的酸楚悲愤谁能明了?是他欺骗了他不是吗?!是他心甘情愿地留在那个满州人的身边婉转承欢,来换的现在的盛大排场!
“阿宸!”
他不自觉地退后两步:“唐少爷。”
希容愣住:“……你叫我什么?”
“唐少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阿宸自然要礼数周全。”
那样冷漠的语调和神情。希容张大嘴,好半晌才能开口:“你听我说,听我解释……阿宸。”
“没什么好说的。曾经的情谊早就该断了——您现在的身份和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一样呢?!”阿宸一看见他,就想起那幕令他落荒而逃心冷齿寒的闹剧,“您可以在出行之时就请索尔泰护驾,北京城里谁能及的上你的风头。”
“阿宸!你以为我想吗?我对你怎么样你真的一无所知?”希容沉沉站起,载涟派索尔泰跟着他明为保护实为监视,他竟然以为他是在故意摆谱!“所有的一切我都是不得已为之,但是为了你,我愿意与过去丑恶的自己彻底告别!”他颤巍巍地走紧他,慢慢地拂上他的胸膛:“真的,我们一起逃走吧!到大漠到塞北到一个什么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阿宸怔了好久,啪的一声拍下他的手:“国家危难之时,任何一个热血男儿都揪心国事——你竟然为虎作伥,做出那等,那等不要脸的事情来——你,自己说,你,你有没有和他,他——”
“我,我可以改的——我乐意为你改的!”希容望着他愤恨憎恶的神情,心里一凉,不禁语无伦次起来,“只要我们一起离开,我什么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