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忙跳上已经准备好的八宝琉璃车,吩咐马夫道:“回潋滟园。仔细一点,别往颠簸的路走。”
车厢之中,赫然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男子,却正是载涟久追不果的阿宸!原来事发之时,希容就已经安排消愁先行退下等候,阿宸伤重力竭,必然无法远遁,消愁一路尾随,再迅速地将他转移到希容的车驾之中,那时里面的混乱还不及传出,根本没有人会去挡希容的驾。这么一个偷天换日的方法,却着实让希容出了一头的冷汗,若是一个行差踏错,阿宸他……
希容颤抖着拂上他的脸:“阿宸……在这些日子里,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你变的如此陌生?你告诉我……”
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只是他难以理解他为什么要去做革命党这样危险的工作。
想到方才那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惨景,希容一阵心悸,含着热泪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阿宸满面的油彩——熟悉的音容笑貌终于再一次重现在他眼前。希容慢慢地将脸贴上他的颊,任心疼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却只让昏迷的他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痛苦呻吟。
阿宸,我发誓,再也不让你离开。
这是什么味道?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只能感受到那甜腻缠绵的味道,一丝一缕,渗透他所有的感知。
阿宸缓缓睁眼,隐隐绰绰间他又看见了那令他安心的幻象——他已经在天国了吗?否则,又怎么会与他再次重逢?当日的不告而别已经注定了他的未来——注定没有回头路的未来,叫他如何奢求能与他相会?
“你醒了。”希容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双眼也仍是肿的象核桃似的——幸好那暗器不曾喂毒,可是当那大夫换下一盆又一盆骇人的血水之时,他的心还是无可避免地紧紧纠结起来。
“希容?怎么会是你?——真的是你!”阿宸怔了好久才领会这个事实,顿时激动地想撑起身子,“是你救了我?希容——你告诉我,那狗官到底死了没?我那些兄弟——不,不对,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希容赶忙按住他:“你别激动,小心伤口又裂开。”他的阿宸变了,不再是曾经拉着他大街小巷买零嘴吃的少年,现在的他,关心的,竟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刚良被你那一刀扎重要害,生死未卜,至于你那些同党——同伴,我看是全军覆没了。”
“不,不会的——你为什么不也救他们?他们中有好多的留学生,会读书识字,将来都是能让天下升平的有用之人啊!”阿宸哪里忍的住,挣扎地从床上爬起,悲愤欲绝,“你救我有什么用?我一个粗人,其他人的命都比我有意义啊!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希容被吼地震退了几步——其他人的生死与他何干?整个中国的兴亡又与他何干?他甘冒滔天的危险想救的,也只有一个他!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死亡,除了他啊!
“对……你说的对……我不该救你,该眼睁睁地看着你血尽而亡!”好难受,心里好疼——谁能告诉他,那个一心一意对待他的纯真少年,去了哪里?
阿宸喘着气,神色间也是一片痛苦,他颦眉许久,终于长叹一声:“对不起,希容……我太激动了,那么多条人命啊,就这么——中国又少了那么多的热血儿郎……我不该怪你的,你能救我已是千难万难,我还能强求甚么?”
希容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上前紧紧地搂住他:“阿宸,你还记得那晚我登台前,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不过六十个日夜,现在的感觉又岂是宛如隔世四字能够道尽?他苦涩地一笑:“过去的事,又何必再提?”
“对你而言——那仅仅是过去吗?”希容不住地摇着头,已然哽咽,“只有我一个人发了疯一样的找你,只有我至今还记得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
“不是的!希容,你听我说——不是的……”阿宸包裹着层层纱布的手臂,迟疑半晌,最终也拥住他不住颤抖的双肩,“我师父……回来了,我才终于找到了生存的意义——原来我平日里所谓的行侠仗义,都只能救一个两个微末的生命——只有推翻这个没落的王朝,才能使黎民百姓得到新生。师父已经带着我,加入了同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