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楼名为看山楼,依水而建,占地极广,高及三层,雕梁画栋。门口立了两排下人,见主家女眷过来,被一管事领着,齐齐躬身。

明瑜入了内堂,见里面还是自己印象中的轩阔富丽,陈设也极尽堂皇奢侈,正中摆了那张用楠木和紫檀木镶嵌珠宝做成的宝椅,极是醒目。明瑜看着这椅子,心中有些感慨,只因这把椅也被牵扯到了后来的官司中。缘由就是有人弹劾,道正德皇帝驾临意园观山楼,坐过了这椅子,那便是宝座。阮洪天不敬而拜之,反而继续用作自己的大座在此大宴宾客,实为犯上之罪。椅本无罪,罪就在于太过奢侈招人侧目。

管事姓陈,是江氏的一个远房亲戚,见江氏环顾四周,也有些赞叹的意思,便讨好卖弄道:“太太也知道,咱们江州千百年来风调雨顺,稻香鱼美,修建了这般豪宅园林的富豪之家比比皆是,只任凭别家再好,也压不下这望山楼,只因此地有两妙处。”

江氏哦了一声。陈管事这才道:“太太不知,这楼里的两妙处,俱是老爷费了巨资请能工巧匠打造出来的,一曰冷香扇,二曰龙吐珠。”

江氏被他话引出了兴趣,笑道:“有话就说,吞一半吐一半的最是可恨。”

陈管事这才笑嘻嘻指着两边雕镂了人物山水的紫檀木墙道:“太太瞧着这可有异样?”见江氏摇头,才得意道:“外面看不出,里面却各有个夹室,堆放了许多香花香料,顶上排装了五轮大扇,叫人在夹室里转动轮轴,香风就会从各镂空处徐徐出来。到了下月老太太大寿之日,正是暑热,再往里面添了窖藏的冰块,那风出来可不就是冷香风了。”

众人惊叹,江氏摇头笑道:“倒也是费了番心思。那龙吐珠又是什么?”

“太太姑娘稍候就知道。”

陈管事匆匆出去,没片刻,只见窗外雨珠突然飞溅,暑意顿消。众人俱又都惊叹,啧啧称奇,纷纷围了过去看个究竟。明瑜见江氏回头招手叫自己,便也过去。见外面池面上围着观山楼有一排石螭,正昂首从嘴里环屋喷水,那水柱或高或低,或紧或散,或急或缓,奇巧异常。

这个倒真的是前所未见了,莫说明珮和那些丫头婆子,连江氏也是满脸惊叹,观赏了片刻,这才问道:“这是如何做出来的?”

陈管事道:“每座石螭下都有人力cao控的压水排,方才小的出去就是命人开动起来。若是停了手,这水柱便会消了。”说着大声呼喝,也不知那些cao控的人在哪里,果然见刚才还在喷吐的水柱便缓缓歇了下去,水面最后只剩几些微波。

“这样的精巧机关也想得出来,真是难为了。”

江氏赞道。

“那做出此机关的人名顾选,年纪轻轻,家中世代却都是能工巧匠。从前他家老子不小心惹上了官司,老爷助了一臂之力。他便挖空心思,做出这机关回报老爷。如今天下只怕只有这意园才有此奇景。”

江氏点头含笑,明珠和身后丫头婆子大多也是面有得色,唯独明瑜心情更加沉重了些。

下月老太太大寿,照了父亲的性格,必定要在人前展示一番。加上明年若无意外,正德皇帝巡游江南之时也会到此处停驻。这样连皇家也没有的奇巧之景,恐怕不是福气,反而是件祸事了。

众人尽兴,江氏便带着一双女儿回了荣荫堂。阮洪天仍在外应酬,她娘几个自己用过晚膳,又议论了片刻今日白天所见之景,这才各自回了房去。

转眼就是七八天过去,老太太寿日眼看就要到了。阮洪天和荣荫堂里大小管事忙得脚不沾地。江氏早两个月前就发出了给江州城里各家平日有往来的女眷的请帖,如今日子快到,又数点了好几回,见并无遗漏,这才放下了心。那些平日关系密切或是城中几个主官府上的女眷,照了礼节,如今再上门拜访一番,以示诚心,所以这些日子也忙得很,有时也会携带了明瑜一道过去。

父母忙得似陀螺转,明瑜没随江氏出去之时,也就没什么事。她早间不过是叫了明珮一道读一个时辰的书,午后做些针黹活,日子过得倒也快。只是一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更不能用“今日之寿筵,明日之祸因”这样的话去规劝,否则恐怕父亲不但不会听,反而会责怪她胡言乱语。

明瑜有些气馁,信心也遭到了些打击。原来即便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有些事情仅凭自己的能力也并非想避就能避开的。心中郁郁了两日,渐渐也就想开了,是自己太过心急了,慢慢来吧。寿筵对现在的她而言确实太过急促了。有机会能扭转那是最好,真无法改变,那就尽量筹谋往后的日子,幸好她还有十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