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耀睁开眼,墨色在眼底晕染,“你要活着,一定得活着。死亡,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了。祖父早走一年,错过了多少好戏啊,你可要活得长长久久,好好看着,我们母子是将如何那你身边的那两个人衬得一文不值,我会让你彻底明白,当年的选择错的有多离谱,我要你一辈子都活在懊悔之中!”

——

义勇侯府。

谢家那边的情况暂时还没传到这里,但义勇候夫人白氏今早却向宫里递了牌子,请求面见太后。

言侯爷如今并无官职,不过,他是新帝登基后,少数几个保留了爵位的人,再加上旁人对他与新帝的关系有些猜测,所以日子也并不难过,有些故旧也常邀他相聚,共论朝廷局势。

刚与好友在茶楼喝了一上午的茶,言侯爷回府就收到了这个消息,匆匆赶回自己的院子,看着穿戴齐整的老妻,猜出了她的打算,叹气道,“何必如此。”

白氏笑了笑,“总比坐在家里等人家找上门强。”

“今非昔比,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白氏并无惧色,“最多吃她几个冷脸,受几句奚落罢了。”

“你倒是有信心。”

“我虽不敢说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可嫡母该做的,我都做了。从小也没亏待过她,长大后挑的婚事……至少当时看起来是很不错的,门第高风评又好。虽然后来出了那么档子糟心事,让她受了委屈,可这么多年,她能在方外庵好好待着,言家也出了力的。”白氏这些日子也想了很多,家里那几个不中用的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唯有她过去,好歹算是个长辈,便是被为难也不至于太过分,再者,女人家受委屈总比男人们自尊受挫强,反正女人这一辈子,就是忍过来的。“只要她能出了心里的气,咱们侯府便算是保住了,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言侯爷感动地拉起妻子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你莫要担忧,玥儿一向性子软糯,不至于太难为你的。”他对自己的女儿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不过对那新帝,他可就半点底都没有了,唉,也不知道将来究竟会怎么样。

——

而宫中。

言钥一开始接到通报说义勇候夫人求见,还愣了好一会儿,义勇候?谁呀?她看向了身边的丹彤,“义勇候是干什么的?”

丹彤见自家主子眼里的疑惑不似作伪,惊讶的同时,又有些心酸,小姐这是在山上待久了,连家都忘了吗,小心回答道,“太后,您忘了,那是您的娘家呀。”

“言府啊。”言钥终于想起来了,实在是太久没听到这三个字了,她都忘了,若说是言家的话,她一定会马上反应过来的。

义勇候夫人,那不就是原身的嫡母?

虽然不知道这个嫡母是打了什么主意,但自己现在已是太后,也不用怕任何人,便同意了她进宫的事。

下午,义勇候夫人白氏进宫了。

白氏一见到言钥就非常自然地磕头行礼,半点犹豫也没有。

言钥见她如此干脆,还愣了愣,也没多说什么,冷淡地让她起来了,还叫人搬来了一个凳子给她。

白氏面露惶恐地谢恩,然后拘谨地坐在了凳子上。

言钥高坐在上,看着下面满脸恭敬,低眉顺眼,连凳子都只敢坐一半的白氏,很难将她和记忆中的那个威严的当家夫人联系在一起。

原身的记忆中,白氏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她是个合格的嫡母,但也仅限于嫡母,她们两个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原身的娘,是个被言侯爷同僚送过来的孤女,美貌又无背景,很好拿捏,生孩子的时候又难产,留下一个女儿便去了,所以在侯府里也没什么敌人。原身从小到大都规规矩矩地在别人的安排下活着,心思单纯得很,更知道自己是个庶女,即便得到的永远是父亲四个儿女里最少的,也从不敢多求。父亲和母亲,对她来说,一直都只是两张严肃又有点模糊的面孔,和出嫁时罕见的几句关心。

白氏坐在下面,虽是低着头,可早在拜见之时,她就将言钥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二十多年未见,她看起来好像变了许多。并非是那种随着时间流逝而产生的容貌改变,而是气质有了很大变化,不知是庵堂里的佛气养人,还是这皇宫里的贵气衬人,她比从前多了几分从容与洒脱。

白氏如今眼角余光扫视着这殿里一件件精致的摆设,只觉得世事当真是无常,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畏首畏尾,说话都不敢大声的言钥竟也能有今日?都说这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真是一点都没错,女人的荣耀不但与丈夫息息相关,更是与儿子密不可分。准确地说,还是儿子更可靠一点,因为丈夫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别人的,可儿子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