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妈妈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苏醒,迷茫和希望在她眼里交替。
苏醒说:“姓丛的那个女孩自杀了,但是你十月怀胎像珠宝一样养了二十五年的女儿——不该死!”
苏醒松开手,把篮子轻轻的放在丛妈妈的身边,点点头转身离开。
大约在车里等了五分钟左右,车窗被敲响,丛妈妈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隔着窗户定定的看着苏醒。
苏醒悄悄松了口气,打开了车锁。
第34章 《独自美丽》(三十四)
更大的伤害
街心花园里,炽热的阳光从茂密树冠的叶隙间落了下来,在地上留下不规则的光斑。苏醒和丛妈妈沿着绿道慢慢的走着。
“小月的衣服掉了以后,她爸也觉得是小月不对。我说孩子想结婚那天穿最漂亮的不是很正常么?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丛妈妈叹了口气,“可是,所有人都说小月不对。好听点儿的,说她虚荣;不好听的,就别提了。反正从那开始,我们家就好像欠了关家什么似的。有时候,我也念叨,小月又没出轨又没干啥的,怎么就突然变成坏女人了呢?”
苏醒道:“阿姨,小月没变坏,变坏的是那些说三道四的人。”
“可是,小月爸爸也这么想。开始小月想离婚,她爸说你这名声还有谁敢娶你!小月和她爸吵,她爸脾气爆,直接拿皮带抽。那可是女孩子啊,从小到大,没见过那么打的!”丛妈妈困惑的皱起眉头,“我觉得……她爸就像变了一个人。”
苏醒默然不语。她忽然想到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们对自己没有变,但是周围生活里那些熟悉的人不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么?和爸妈打架的那两口子,以前哪次见了不把她夸得跟朵花儿似的??
想到这里,苏醒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比起丛近月,钱苗苗,至少在她被伤害被侮辱之后,父母依旧义无反顾的站在她的身边!
苏醒看向丛妈妈,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白了,只有发根还有一些稀疏的黑色。似乎它们已经精疲力尽,只能长到那里。一句话不由自主的从苏醒嘴里溜出来,让苏醒万分后悔:“阿姨,您不觉得,比起关德宝,您和叔叔对她的责备是更大的伤害么?”
丛妈妈愕然的看着苏醒,苏醒这才如梦初醒,想要说什么圆回来,却发现这句话说得太明显,以至于无法弥补,只能就那么看着丛妈妈。
丛妈妈望着苏醒,愕然的神色变得恍惚。树叶随风摇动,落在她脸上的光影变幻不定,反倒显得丛妈妈的神色被冻结在时间里。然后——时间慢慢的重新运转,一滴泪凝结在她的眼角,沿着深深浅浅的皱纹被拉长被滑落……
时间恢复了流动,泪水逐渐增多。
丛妈妈的身体慢慢的颤抖起来,苏醒伸出手臂,轻轻的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苏醒把丛妈妈抱进怀里,若是天下父母都能像自己父母那样不计得失的维护被侮辱的孩子们,这世上或许要少很多很多的悲剧吧?
这是一个母亲后悔而绝望的时刻,也是一个女儿意识到父母之爱何等深沉的时刻。
树影摇曳,两个女人促膝而谈。
“关德宝的爸爸妈妈?起诉关德宝的爸妈?”眼睛红肿的丛妈妈还有点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关德宝死了,他们不是受害人么?”
“确切的说,应该是受害人家属。”苏醒心里回荡着“教唆”两字,但是她没有办法停下来。此刻,她就像一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谁都不能拦着她把早就想好的方案和盘托出,“小月是杀了他们,还是打了他们?或者偷他们的钱了?”
“没、没有。”丛妈妈眨眨眼,毫不迟疑的说,“小月从不做那种事!没出事之前,就是谈恋爱那会儿,小月一直都很孝敬他们。她是那种很少见的,喜欢和老人相处的孩子。”
苏醒的表情很柔和,眼神却冷冰冰的,黑黝黝的眸子里似乎染上了那天的夜色,“可是,他们伤害了小月。”
丛妈妈嘴唇哆嗦了一下,猛地噤声。
“小月的日记里写了,是他们对外造谣侮辱小月的人格,是他们当众殴打小月,是他们大晚上的剥光小月的衣服跪在门外,是他们在关德宝不在家的时候,用铁链把小月拴起来,还是他们,在警察和社区干部来的时候,撒谎隐匿受伤的小月;也是他们阻止小月就医……这一桩桩一件件,是他们亲自干的。”
苏醒的声音不大,所以不必把嘴长得很大,更不必把每个人说的很饱满。她只是轻轻的说着,从微微张开的双唇间吐出这些残忍的话。夏日的焚风在抚过这些话的时候,也变得冰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