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前面那个红绿灯,就是一个老小区。和王为好谈完后,苏醒没有回所。在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之后,终于到了丛近月父母居住的地方。
她想单独和丛近月的妈妈谈谈。
上次见面时,苏醒就发现丛妈妈欲言又止,或者想说什么的时候被丛爸爸打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苏醒感觉丛爸爸是在禁止丛妈妈说话。
丛妈妈要说什么?苏醒很想知道。
可是,她也不敢提前预约。谁知道丛家内部的话语结构是什么样的?她见过太多夫妻一方强势到足以控制另一方言行举止的家庭。第一次见面,丛爸爸的强势就非常明显,苏醒不想在“他会不会控制丛妈妈的行为”这一点上冒险。换言之,无论如何,如果丛爸爸知道了并且反对,不是平白给自己的工作增加难度么?
苏醒的打算很简单:假装偶遇。
丛家小区外面就是马路,路两侧有路边停车的车位。苏醒找了个空停好车,低头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按照她从笔录中了解到的,因为丛爸爸不吃冰箱里的菜,所以丛妈妈每天下午四点多会去菜市场买晚上的菜。
苏醒拿出文档又看了起来。
根据现场的证据,已经可以确定关德宝是丛近月手持菜刀多次砍杀致死。致命的一刀在脖子上,身上其他地方纵横交错。根据伤口的位置,腐败程度和深浅程度,致命的一刀也是第一刀。
实际上,关德宝没受什么罪。一刀下去,切断了大动脉,气管被剌开,挣扎两下就死了。可能丛近月感到害怕,关德宝生理性的抽动让她以为没死,就又胡乱的砍了好几刀,甚至连脸上都有。
关德宝虽然没有受什么苦,但从杀人的时机选择,丛近月的第一刀,以及随后的反应,丛近月都具有致对方于死地的意图。杀人的故意是跑不了的。
只是因为丛近月的死亡,按照相关的法律规定,公安机关做出了撤销案件的决定。不过,刑事案件撤销,附带的民事权利并没有消失。关德宝的父母方面打算先和丛家私下谈判,如果拿不到满意的结果,就要上法庭起诉,求得想要的赔偿。
不过这个赔偿金,也不会像关德宝夫妇想像的那么多。一般来说,就是丧葬费加死亡赔偿金。苏醒去年接过一个赔偿金的案子,对本地上一年度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还有印象。大致算了一下,也就是八万左右。比丛近月父母的心理预期还要低一些。在过往的刑事案中,之所以出现高额的民事赔偿金,除了特别的因素外,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获得被害人家属的原谅,出具谅解书。
更何况……
笔录中关家父母是和关德宝一起住的,事情发生在后半夜,警察去的时候,老两口才睡眼惺忪的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佟子斌说,他们两个看到血从关德宝卧室里流出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说那屋在杀鸡。警察冲进去打开关闭的卧室门,才发现关德宝已经死了。老两口发现死者是关德宝,在屋里找了一圈没发现丛近月,才崩溃起来……
苏醒看着电子屏,越发确定自己的想法:这不是老两口第一次看到从关德宝的卧室门缝下面流出血来!
没错!她不想在丛近月本人的问题上和关家纠缠,也不会让给她介绍的佟子斌为难,因为无论是丛近月还是关德宝,都已经去世。
她要做的很简单,就是让活着的人,意识到他们的权利和责任!
果然,丛妈妈对苏醒表现的十分抗拒。
“我、我要和老丛商量一下。”面对苏醒的邀请,丛妈妈双手死死的抓住篮子,低头嚅嗫着。
苏醒柔声问:“你怀丛近月的时候,是不是差点流产。”
丛妈妈愣了一下,迟疑着点了点头。苏醒顺势带着她沿着路慢慢的往前走,聊天似的说:“是居委会的宋副主任告诉我的。说是有一天晚上十二点多,小月躺在楼前的草丛里……”苏醒顿了顿,悄悄的观察了一下丛妈妈,她已经捂住嘴低头不走了。苏醒就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说下去;不过她没再提原因,也略过了当时的惨状,“宋副主任说在英成诊所里,小月拉着她的手说,主任,我妈怀孕时为了保住我,扎了四十多针,躺了三个多月没下床,都快长褥疮,才把我生下来。我这命不是我自己的,还是我妈妈的!所以,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您相信我,我不会自杀的!我不要死!”
丛妈妈猛地转身蹲下,对着墙呜呜的哭了起来。篮子在地上滚了两圈,菠菜土豆西红柿撒了一地。
苏醒慢慢的一样样的捡起来放进篮子里,走到丛妈妈身边,低声说:“丛近月自杀了,但是你女儿从来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