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了眼一连期盼看着她的福隆安,略无奈地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你啊,记得明日听阿玛的话,别妨碍其他大人做公务。”
福隆安素来内敛,现下也不由喜盈于色,甚至一反前些日子对阿玛恭敬有余亲密不足的态度,坐到了傅恒旁边对阿玛问东问西。时春含笑看他们父子俩,心神一动,想到了此刻还在圆明园的六阿哥。
永琮那孩子,说来也两三年不见皇父了,离宫前又是那副景象。福隆安甚至都短暂地对阿玛感到陌生,永琮乍逢大变,又被太后教养了这几年,也不知成了什么心境,倘若有一日紫禁城里父子再见,难说还是昔年的父慈子孝。
第二日,傅恒带了福隆安去军机处。
军机处都是肱骨大臣,大多年纪能做傅恒的阿玛,头一次见传闻里傅恒的独子,都满是新奇,围着考校学问、逗弄福隆安说话,不多时便都称赞有加,让傅恒大人很是得意了一把。
待得皇帝下了朝,又批了一批奏折,才想起今日说好要去找傅恒试验那批火木仓。他移步军机处的靶场,刚到就让人倒茶,自己先在场外坐了。
刚坐下没多久,就看傅恒匆匆赶来俯身请安,正巧这时候茶水被奉上,皇帝接过来一饮而尽,却看到傅恒望过来一言难尽的眼神,跟着他视线一转头,才发现奉上茶水的竟是福隆安。
皇帝不由大笑出声,见福隆安要行礼,也摆手免了,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对傅恒道:“朕可真是没意识到倒茶的是咱们富察家的小公子,你今儿怎么把这小子带过来了。”
福隆安道:“回皇上,昨日奴才与阿玛跑马,侥幸赢了阿玛一道马身。阿玛便依诺带奴才来见识那赞巴拉特火木仓。”
皇帝惊讶:“你竟跑赢了你阿玛?”
他看了眼在苦笑的傅恒,更是龙心大悦笑起来,拍着福隆安的肩:“好样儿的,不愧是我们大清的好儿郎,年少有为!”
皇帝试枪,因着此前未见过这种型号,初时还经常打歪,到后来准头便好许多,只是还不比傅恒在前线练手熟了,几乎把把都中准星。
皇帝略有些尴尬,只因他素来自认自己文武全才,便做不经心把火木仓递给身边人,让李玉小心捧了给福隆安摸摸,他则转头表扬起傅恒这次缴获这批军火有功,又关怀起他家事来。
“你这成婚也十来年了,府里还只守着纳兰氏一个,膝下也仅有个福隆安,就没想过再多给富察家开枝散叶?”
傅恒恭敬道:“这事与内人无关,主要还是奴才常年在外打仗的缘故。前线已经够令人焦头烂额,奴才实在没那气力再让府里闹将,内子也与奴才相濡以沫,这夫妻情谊便足够了,再多别人也不成样子。福隆安懂事,有他一个在家,奴才就已经放心。有福再多几个子女自然更好,若没那福气,只福隆安便足够了。”
皇帝心道这小舅子倒的的确确是个难能可贵的情种,当初赐婚的时候幸好没给他瞎指,不然还真是要祸害他一辈子了。只是他也可惜,富察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以傅恒的风采和纳兰氏的家教,这如此好的家门更该多育子孙、为大清诞下栋梁之才才是。
皇帝看向一旁的福隆安,越看这孩子的行事便越喜欢。其它倒是另一码事,只这福隆安身上的稳重和超脱年龄的成熟就让人刮目相看,比宫里的几个阿哥都懂事。
他不自禁地想起永琮,这个曾经最疼爱的儿子,泛起几分思念之情,却又头疼永琮离宫前的性子,全然没有一点让君父放心的地方,甚至还不如永瑢聪慧。
只是永琮如今也不在他身边,他想管教也没法子,又担忧太后和令妃对他宠爱太多彻底教歪了嫡子,但让他放下身段向令妃服软,他也不愿。
他对傅恒道:“朕想让福隆安进宫做伴读,给朕几个阿哥做个表率,老七老八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了。”
傅恒微愕,随即下意识拒绝。倘若六阿哥还在宫里,两个表兄弟一起读书倒没什么不好,甚至孝贤在世的时候都想让他们兄弟互相扶持。只是若给七阿哥八阿哥做伴读,那趁早不要,免得不小心被拉进什么党派之争,更怕福隆安跟他们生了感情,将来跟自家亲表兄弟倒戈相向,岂不叫苦。
皇帝说出口也觉得不妥,福隆安身份太特殊,是傅恒的独子,给庶出的阿哥做伴读也不合适,将来永琮回宫多尴尬。傅恒既然拒绝,他赶紧就掀过这个话题。
“朕打算给富察家建宗祠,顺便追谥你阿玛。”
皇帝摆手,示意傅恒不要拒绝:“这是朕早就跟你姐姐说过的事,只不过你这些年功绩太盛,一时间竟是无从提起。眼下你既已是公爵,再封也没什么可封的,倒不如把恩典给了你阿玛和宗族,也不会惹人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