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头,另一道迅疾的马蹄声也响起,从林中跳出一匹俊美的白马。白马尚是马驹,同它背上的主人一样年纪尚幼,但仍有不甘人后的倔强与骄傲。雪白鬓毛在风中轻扬,宝马长嘶一声,眉间一道枣红像极了一条血线,眉眼桀骜而高傲,毕竟是北方王种马之后,骨子里就渴望着胜利与征服。

一如此刻的福隆安。

月白劲装的小少年紧抿着唇,玉白的额角泛着细汗,眼眸紧紧盯着前面阿玛的背影,攥着缰绳和马鞭的手掌已经被粗粝的料子磨红,但他一点力道都没卸。他紧紧咬着牙发狠地落下马鞭,他身下的白马吃痛,却也不发飙,反而更是被刺激了一般,向着主人所渴望的地方拼命地奔跑。

傅恒甚至还有闲心回头望一眼他儿子,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离马场终点不到百米的地方,竟然就对着时春吹了声口哨,然后便展示起他的马术动作来。

侍女们都发出哄笑。时春笑得无奈,拿着帕子捂住有些发红的脸,又看了眼他身后逐渐逼近的儿子,忍不住露出个属于额娘的幸灾乐祸的笑。

“花里胡哨的。”

傅恒大人显然是得瑟过了头,倒挂马头的动作结束,还悠哉游哉打算跳过终点的木桩,结果余光里一道雪白刷地从旁而过,福隆安长嘘了一声,白马马蹄轻扬,他转过头来对着阿玛挑起长眉。

傅恒也挑起了眉,这次是略有些惊讶。黑马以一道极其漂亮的弧度跳过木桩,被他勒停。傅恒坐在马背上,忍不住伸出马鞭去,在福隆安的白马马头上轻抚了一下。

“做得漂亮。”

福隆安挺直了胸膛,闻言才长舒出一口气,翻身下马,被也下了马的傅恒揽住肩膀,带着向时春这边走来。

时春笑着对这父子俩道:“跑了一上午,都累了吧。喝些茶水,解渴。”

傅恒坐到她对面,时春则把福隆安拉到眼前,拿着帕子细细给他擦着额头的汗,以防他不小心着凉感冒。

傅恒灌下三杯茶才看着福隆安对时春笑道:“福隆安这身子骨养得真好,与我奔了十几里都还能跟上,不见乏力,马术也精进。我知道他身子强壮,倒没想到他身板这般结实。”

时春睨他一眼:“何止,我们福隆安最后还不是把他不成器的阿玛给赢了。”

福隆安听着他们的话,嘴角不由扯起一道笑来。

傅恒也没有辩驳,爽快应是:“是了,我竟全然没有料到。既然福隆安赢了阿玛,想要什么都可以说,阿玛一定满足你。”

福隆安眼神亮起,说道:“听说这次战事后阿玛缴获了一批赞巴拉特火木仓,儿子甚是好奇,也想亲眼去看看。”

傅恒还没表态,时春先呵斥了:“胡闹。火木仓这种东西,威力不知有多大,即便你阿玛都不一定能全然应用得手,况且它也是我们大清的军械机密,你一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你若是对武器感兴趣,让你阿玛为你造一张弓也好。咱们满人素来喜好以宝弓做狩猎胜利的奖赏,虽然你年纪小,但武师傅也夸你天生壮力。你不要些合适的东西,在这里为难你阿玛做甚。”

福隆安先是失望地皱了下脸,待听得有一张自己的好弓,也有些意动,只是目光还是忍不住往旁边阿玛脸上瞟,观察傅恒的反应。

傅恒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倒有些好笑。这个儿子生得既像他,眉眼也有时春的影子,就连性子都既有他的豪迈,又有时春的内敛和谨慎,就嫡出的独子来看,也未必不好,更稳重些,也让人放心。

傅恒不由怀念起他小时候来,因着是幼子,也算是老来子,他自小被额娘娇惯,天生胆子又大,是兄弟几个人里幼时最跳脱无畏的。他小时候赢了什么,总也是趁着机会问阿玛讨要一些宝马神兵,也提出对火炮感兴趣,只可惜李荣保后来已经退下来,又性子严肃,只呵斥他胡闹。

他做阿玛的,常年打仗,本来就极少能陪伴爱子成长,福隆安又极懂事。如今他好不容易央求他这一次,傅恒也不忍心拒绝。

他心念一动,想着既只为了瞧一眼那火木仓,也没什么,更不必要遮遮掩掩。最近就有个机会,到时候带福隆安一道去就是了,反正有他在一旁看着,也出不了问题。

他对时春道:“这倒也没什么,不至于你说的那么严重。福隆安也不动手,只在旁过过眼,明日皇上要去军机处检验那批枪械,我带着福隆安一道去好了。正好他也许久没进宫,昨日皇上还问起他,一同吃顿饭也好。”

时春思索了一下,傅恒若说要悄悄带福隆安去军机处玩闹,那她是不会同意的。但既然明日皇帝也去,君臣有分寸,福隆安想来也造次不了。何况皇帝一向喜欢福隆安,由傅恒带着见见也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