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春面上笑意不变,看着他:“想阿玛了啊,阿玛在跟坏人打仗呢,等他把坏人打败了就能回来了。”
“阿玛能回来,对吧?”
时春对上儿子绽放出光芒的眼,呼吸顿了顿,压下胸中汹涌的杀意和怒火,才露出自然的笑容,伸手摸了摸福隆安的脸:
“对,没错,阿玛一定会回来的。”
福隆安信了,露出笑容爬下她的膝头,又让人继续给他念书,时春抬起眼,面容已由刚刚的温柔变为寒霜一般的冰冷,她面无表情地侧目看了眼如意和雀宁,两个大丫头了然地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这夜两个大丫头回了四房,时春坐在房里,看过来。
“少夫人,在府里嚼耳根的下人已经全部都在院子了,基本都是做杂扫的婆子和几个三等丫鬟,还有两个外院的小厮,小少爷院子里也有两个二等丫头,据说是在假山那儿偷懒说闲话,被钻在里面捉迷藏的小少爷听到了。”
时春面色冷漠地看着她们:“在院子里?”
“是。”两个丫头说。
“先押去柴房里关两天,不准送进一滴水,然后都卖出去,别惊动老夫人和小少爷。”
如意听了她的话刚想退下,听到时春又说:“告诉人牙子,这些人我不想再在京城看到了。”
如意顿了顿,应了声是,出去了。
如意退下后,时春伸手撑住额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少夫人。”雀宁上前为她按摩头上的穴道。
时春微微闭上眼,眉目间才透出一丝脆弱来:“我没想到府里这么快就人心惶惶了,今天你也听见那孩子的话了,他阿玛的事也瞒不了多久了。”
“只是失去消息罢了,京城里的人都是惯于添油加醋无事生非的,您别太过忧心了。”雀宁担忧地道。
“是啊,若非我清清楚楚听到消息是生死未卜,看这京城里的阵仗,还真的以为回来的是……罢了。”她说不出口那个词,摆摆手示意雀宁停下:“现在整个京城都觉得富察家垮了,但他们越得意,我就越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
她伸手抚过头上的玉燕——那是傅恒送给她的,挺直了背脊。
“他们都说他死了,”她抬眼看着雀宁,明眸长睫,却泛着锋利而尖锐的冷意,让雀宁的背脊都隐隐附上一层冷冷的薄汗,所幸她的少夫人很快就移开了那让人颤栗的目光,时春望向门的方向,仿佛透过那里看到了这片天空下澎湃着向这个家族涌过来的恶意,她喃喃自语,可每一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一般的重量和寒意,让人下意识心魂震慑:“只要我一日没见到他的尸体,那他就一定还活着。而亵渎了我夫君的人,就要做好承受整个富察氏怒火的准备。”
小姐从来说到做到,雀宁从来就知道。
而很快,整个京城也将知道引发富察氏雷霆之怒的下场。
关于富察家的大势已去和富察傅恒的生死未知近乎引发了来自所有满洲人家的同情与喜悦,但满京城的人都还尚且记着戴着一层虚伪的面具,在每一个场合用着同情与关怀的口吻向着目前负责对外与人交往的富察四少夫人送去安慰。
在来自皇宫的安抚带领下,这表面风平浪静、和睦互助的温暖仿佛一直延续了下去,直到很快被沉不住气的人打破,露出内里冰冷残酷的本质来。
当马车急停的时候,坐在马车内核对账目的时春身体下意识向前倾,小几上的茶水随着车厢的激烈动荡洒出几滴来,打湿了账本一角。
她皱起眉,马车外下人已经惊怒问道:“对面是谁?怎么能从岔道突然蹿出来?若是马车相撞,车内贵人有所损害,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对面车夫仿佛丝毫不感到愧疚,理直气壮开口:“瞎了眼了吗?这是钮祜禄家的马车,还不快快让路,识相些滚开。”
听到对面是钮祜禄氏的马车,下人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硬杠上,毕竟少爷现在生死未卜,富察家按说在低谷期,和钮祜禄家产生什么矛盾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于是下意识地等着车内的少夫人决定。
只不过还没等马车里的少夫人开口,身边的大丫头如意便从马车里出来,定目望了眼对面马车,看清那驾车车夫趾高气扬的神色之后便冷笑一声,扬声道:“睁大你的眼看清楚,富察氏族徽在此,就算是钮祜禄家,也不该如此气盛,车内坐着的是富察氏少夫人,是皇上亲封的二品诰命,岂容奴才轻慢!”
这是繁华的商业街,两辆华贵的马车堵在道路中间,两家的下人相争的戏码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转眼间这里就站了许多围观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