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大着胆子凑上来:“小姐本来是最风雅的人,怎得现下比奴才和雀宁都要俗气了,想的怎么是钱呢?小姐今年过年要是也能像平时财迷一样多赏奴才们些铜钱,才是正理呢。”

雀宁捂住嘴偷笑,带着身后几个小丫鬟也忍不住对视一笑。

“你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了。”时春假意瞪如意,走至炕桌前,拿起桌上摆着的坚果篓往如意怀里一塞:“成了,今年给你的赏就这些了。”

如意抱住怀里的篓子,一脸委屈地退下了,雀宁咯咯笑她,蓦地被时春恼羞成怒般一指:“不许笑她!掌着钥匙的不是你吗?今年院里小丫头人人赏五两白银,大丫头七两,至于你们俩,一个铜板都没有。”

雀宁的笑就卡在喉咙里,一句也发不出来了。

回过神来她开始抢如意手里的篓子。

“听见了没?今年没有咱俩的赏,葵花子分我点,哪里能只让你吃一篓子!”

身后的小丫头们仿佛是刻意配合着主子气她们一般,都笑盈盈地福身:“多谢小姐赏。”

如意回头一指:“好你们,平日对你们不好还是怎的?个个儿都掉钱眼里,不说奉上点银两孝敬一下我和你们雀宁姐姐。”

时春轻咳一声,如意忙回头,谄笑着上前给她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六安瓜片茶。

“主子息怒,奴才错了。”

时春睨她:“瞧瞧这出息,好歹是上三旗的包衣出身,有名有姓的,竟然馋起小丫头的钱来了。”

雀宁趁机也挤上前来:“奴才可不是上三旗包衣出身,本来就一个人可怜巴巴的,小姐就当可怜可怜奴才,别削了奴才的年份儿了。”

时春撇了撇嘴,才发了慈悲:“看看这一个个小脸儿可怜巴巴的,倒把我衬得像个恶人了。罢了,今年你们主子阔气,就当散财给舒贵人聚福气了,给你们每人再提三两。给自己包个十两的大红封吧,多买点甜嘴儿,也不知道府里是哪里饿着你们了,就爱买些街边不干不净的点心吃。”

两个大丫头哪里管她的埋怨,高兴得齐声恭维起来,一个个舌灿莲花,拍马屁拍得积极得很。

“成了,别烦我了,等会儿掌柜该来问了,棋社还是得清静些。”

时春摆摆手,听了两句好话就懒得再听下去了。

十几年反反复复也就那几句话,没意思,还是宫里的宫女会夸人些。

等到房间安静下来,空气里只有侍女们轻手轻脚走动添茶和炭火不时“噼啪”响起的声音, 纳兰时春手肘撑在桌上,揉了揉因为室内的温暖有些困倦起来的脑子,才终于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声。

“富察侍卫今天大概是不来了吧?”

倒是也不意外,毕竟年关将至,不少人家子弟也不再外出了,呆在府里自有许多东西需要准备。富察家大族,人口兴盛,向来年节是整个主支宗族一起过,各支聚拢起来,需要使唤子弟们做的事自然也多。

“也许是吧,”一直屏息凝神不敢打扰她的如意才开口:“富察家上个月开始就在京中采买物资了。他家一向都是京中豪门们每到年节头疼的人家,各府下人们采办年礼,总得抢在富察家之前,不然等他家一出来采买,大笔银票满京城一撒,后来留下的东西质量不高不说,也不剩什么了。约莫今年是李荣保大人这支负责的,富察宅子里更是每日动静不小,一些旁支都陆续进京了,奴才从没有觉得富察家人这么多过。”

“或许正因如此,家族才如此鼎盛。子弟多,自然才能人才辈出,旁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时春说。

纳兰家从来就没像这些庞大家族一般聚过,说实在的,就是血缘较近的几位叔叔家,人口也不算多。以前康熙朝的时候倒是以人少而精让人羡慕,毕竟当时佟佳氏、钮祜禄氏、赫舍里氏,姑且算个乌拉那拉氏,都人口繁多,子弟数不胜数。然而几乎各家都有呆霸王,佟国纲长子鄂伦岱连在乾清宫里都敢“掀衣便溺”,可见那时候族中子弟太多也让人头疼。然而纳兰明珠一家,三个嫡子一字排开,竟无一个平庸,各个龙章凤姿、气宇轩昂,那长子纳兰成德更是不知道帮明珠在相位时期笼络了多少汉人,得了多少好名声,纳兰子弟连康熙爷都嫉妒,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

然而这弊病也就出来了,子弟少,传到后面只会越来越衰,并不会因为质量高有什么例外,现下纳兰家已经不如昔日,但钮祜禄氏、瓜尔佳氏还有富察氏依旧是霸王一样强势的家族。永寿这脉眼见得已经没了嫡子,就算过继了宁琇做个嗣子,也不能抵消这脉实际上已经绝根了的事实,只怕是按这样的发展趋势下去,纳兰这个姓,终归是会慢慢湮于历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