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这一次, 恐怕真的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帐篷外驻扎的营地上, 一袭低低的男声自郁郁葱葱的林子里传来出来, 古川手里拿着仅剩的干饼送到江煦之面前。
江煦之思绪凝重,缓缓掀开眼皮环视周围伤重将士,面上肃穆庄重, 他自地上拿起水袋, 仰头饮了一口烈酒, 酒水顺着脖颈溢下,抬手一把擦去,而后道:“但有一线生机, 我都会将你们带出去。”
“就算带不出去,我们也不能自暴自弃, 你们记得, 你们都是大昭的精锐兵士, 是大昭的脸面,是叫别国有所忌惮的精兵。今日是一万对十万, 就算明日, 他们突厥带来了百万, 我们也要拿出千千万的气势!旁人不管我们没关系, 但是我们不能轻贱了自己,你们但有遗言的,写在冬衣上。”
“明日,我前路,子言带左路, 附隐右路,古川断后,只要有一个人能冲出去,都不要忘了带上大家的遗言,若是能出去,去江府,我给每个人都准备了安置金。”
这一句话似乎是昭示着他们后面的境地,在场的所有人缓缓站起身子,有人拿起身边印着昭的军旗,缓缓的舞了起来,在一片篝火明灭中,九尺男儿各个哭的泣不成声。
江煦之扬唇笑,若无其事的又饮了口酒,笑道:“怎么?这么哭,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们怎么了,不许哭,男儿在父母膝前哭,洞房前哭,唯独战场上,都不许哭。”
一句话,只教众人强忍难受,缓缓露出白牙,眼尾晕着红,眼中全是雾气。
江煦之忽然惆怅,他转过身去,又喝了一口酒,心里却想到了郁清梨,这战场上的境况她必然已经知道,只是不知,她可吃的好,睡得好。
从怀中摸出一个圆环,莫名笑了,她总说她们以前那个地方,成亲是要拿钻戒的,可是这戒做出来了,钻还没找到,竟然就要在这里倒下,真是有些不甘心。
抬手又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手在刀锋边缘狠狠的拉出一道口子,眼睛眨也没眨,就在帕子上写着什么,只是那血晕的太快,很快连成了一片。
古川看着干着急,去问有没有能写信件的东西。
有一男子颤颤抬手:“我娘子给了一只描眉笔,将军不介意,拿去写信。”
江煦之故作轻松的笑道:“好家伙,不早说,叫我倒是生拉出一道血口,回去扣你半月俸禄。”
因为对回去后的期盼,惹的众人又笑出了声,回去,回去别说扣半月,一年都行。
江煦之捏着那短短的眉笔在血迹晕开的地方郑重地提笔写道:“阿梨,我还是第一次给你提笔书信,说来惭愧,耽误你那么多年,一直什么都没能给你,终于要给你撑起一片天的时候,竟然是在这种时候,现在竟有几分懊悔,没让你同他一起去乌君国了 ”
他手在信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仿佛写的缓,这夜就会变长,他的思念就会带去京都,送到郁清梨的耳边。
“此生一诺,不得践,唯愿你长喜乐,逢安康,觅”最后几个字,却是如何也舍不得下手,他自嘲的笑了笑,眼下都是枯骨一堆,怎么还要耽误人家姑娘?寞了,抬笔写下:“觅得好儿郎。”
附隐拍了拍古川的肩膀,从江煦之身后走来,将刚烧的热水放到一旁的岩石上,故作轻松道:“主子在给郁姑娘写信?”
江煦之也没遮掩,耳尖却红了红:“叫她别惦记我,毕竟耽误了半辈子,非要认着本将军算什么本事?”
于是悄悄将戒环裹进了帕子里,装作无意的丢进古川怀里:“明日你断后,想尽办法带兄弟冲出去,别忘了将我这信送到她手中,免得再苦苦等我。”
说这话时,江煦之的思绪飘的很远眼睛越过崇山峻岭,滩涂荒漠,最终朝向一个方向,终于眷恋满足的笑了,眼中含着柔柔笑意。
古川却将东西塞回江煦之手中:“这事属下可做不好,我就是想来和主子商讨,我带前路,您率后路冲出去,可能性也大一些。”
江煦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严声道:“战场上需得你让我让?若你还听我的,就想进办法将他们带出去,大昭要留下影卫的种,不能全部断在这里。现下是突厥,明日呢?就不会有别的倭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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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月挂在天边,郁清梨蜷着膝盖缩在凉亭上,看着清冷的月,一言不发。
袖桃看着直抹眼泪,忽听见郁清梨唤她,忙走过去,强颜欢笑道:“主子怎得了?”
“今日月亮圆,你去温壶酒,陪我喝两杯吧?”
若是往日,袖桃必定要推脱,今日她却没有,笑着回:“是,姑娘。”
眼泪却在眼眶打转,一回头,哭的情难自已,那声音憋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抽抽噎噎,只得加快步子跑去了东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