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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人惊恐地呻吟出声:“吸血鬼!”

亚伦啧了一声:“你们难道就不是吗?你们不喝人血吗?你们当中有人跪下去舔过崔斯坦的鞋,当我闻不出来吗?”

米哈伊尔刷地转过头去,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我遇到过最疯狂的信徒也没有用头发给我擦脚。”

医生哈哈大笑:“不,至少你见过米迦,他——呃,在背后说朋友的坏话不好。”

他抓了抓头发,转向流浪汉哈利。米哈伊尔嗯了一声,也抬手放在哈利·卡彭特头顶上,说:

“你的信救了你,平平安安地回去吧!你的灾病痊愈了!”

中年男人浑身一颤,忽然松开拐杖站稳了。他一个趔趄,扎起来的左脚裤管猛地往下一沉——他长出了左脚,赤裸着踩在地毯上的右脚上发黑的冻疮也消失了,僵死的指节活了过来。他难以置信地深吸一口气,却发现呼吸都比以往轻松畅快,冬季的空气再也无法轻易地渗进他的牙缝,因为他有了新牙。他水肿弯曲的脊背挺了起来,发白的金发在厚厚的油腻底下焕发出光彩,和他那双浑浊发红的眼睛一样。

于是他跪下去,要亲吻米哈伊尔的鞋。后者吓了一跳,也真的往后跳了一步,直直撞翻了圣体显供架。

亚伦看着那堆摔坏的圣体光,又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不过他还记得要把哈利拉起来,问他:

“这事很常见,你不是相信他是米哈伊尔吗?没什么可惊讶的。——您的脚是怎么丢的?”

木匠还在震惊,不过依旧木讷地回答道——听起来已经跟不少人解释过,但并没有人认真地对待这事——:

“我在铸铁厂工作的时候,手底下管着十来个人。每天傍晚,像我这样的负责人要轮流巡查忘记关上的机器和门。但是这儿天黑的很早,工厂里又没有多余的灯,您知道吗,老爷,负责组装的女人过了三十岁基本都是睁眼瞎了……有天晚上,我爬楼梯的时候没注意,给机器卷走了一只脚,还是吉米和洛克把我拉出来的。可怜的吉米,后来他和另一个工人掉进了铁水里……我得到了赔偿,五十镑,代价是放弃后续的申诉——鬼知道那是什么。太阳神密特拉在上,我绝不懒惰更不软弱,但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否则我会死在医院里……最后拿到手的只有三十镑,这几年连黑面包都涨价涨得厉害……”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亚伦挑了挑眉毛,“那么,您的前雇主在场吗?”

他又问了一遍,哈利才回过神来,晕乎乎地指向人群中刚刚说出“吸血鬼”一词的男人。

米哈伊尔解下“贞洁祭祷”,将她递到卡彭特手中。这把没有剑鞘的剑很沉,但对于一个强壮的工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愣着干什么?”亚伦从募款箱里摸出两张二十镑的纸钞塞进他漏风的口袋,“太阳神典教过我们的,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记得叫他找零。”

“您是四年前受的伤,算上货币贬值,那位先生应当找您大约七镑。”米哈伊尔热心地提醒道。

哈利·卡彭特掂了掂手中的剑,趔趄了几步,接着大步向前。人群像红海分开,一位夫人被丈夫拉走的时候还不忘抖抖靠近过那位老爷的巨大的裙摆。

强壮的工人毫不犹豫地举起剑来,对方大叫:“我并不知道这回事!这都是我手下的人自个儿干的,与我有什么相干?!对你做这些事的都是你的同事,忘记关机器害了你的也是那些不照规范做事的蠢货!”

米哈伊尔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亚伦抱起双臂,右脚不耐烦地在地上敲着:

“教皇冕下还不知道他的圣城军在联邦干了什么呢,女王陛下也不知道她盥洗室里的象牙沾了多少红月人的血。”

“呃,事实上,格里高利应当是知道的。”米哈伊尔说,“女王要是知道,也许还会更安心一些,因为那么一来,诺伦人杀害的似乎就不是被诺亚带上船的好动物,仅仅是红月人。”

亚伦咧嘴笑了起来。坐在地上的男人看着缓步逼近、目光灼灼的哈利·卡彭特,终于崩溃地大叫:

“崔斯坦·哈代在吹雪郡!”

“那是我们的事,你总要说的。”亚伦耸耸肩,“现在是卡彭特先生的回合。凡事讲究先来后到,这是我们诺伦人的美德嘛。”

木匠先生双手握剑,用他父亲在森林还拥有自由的年代传给他的向松树砍下第一刀的技艺,用力地砍掉了对方的脑袋。

这下子亚伦也惊呆了,教堂里更是充满了尖叫,刚刚在主持圣诞弥撒的老迈的地区主教直接昏倒在地,门口窗外倒是有不少认识那个倒霉鬼的工人和孩子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