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查理王子的卫兵们赶紧跑去赶走藏在里面亵渎圣地、不懂感恩的懒汉们。
这时候隔着遥远沉重的雨幕,亚伦依旧听到了教堂里传出的音乐声。教堂本身看起来就要塌了,管风琴指不定被偷走了多少金属配件,因此曲调听起来完全没有其他教堂里的那么复杂雄浑。
亚伦本来已经有些后悔了,毕竟雨打在身上又冷又痛,他还跑了这么久。但是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上帝赐予你快乐》,就自顾自哈哈笑起来,隔着一小段连滚带爬地扑进了教堂里。
小教堂的大门哗地倒在地上,他吓了一跳,赶紧一边道歉一边跟人一起扶起大门塞回门框里。虽然还是有些漏风,不过至少中间的火盆稳住了。
亚伦在似乎欢快了一些的乐声中举起两口麻袋,醉醺醺地大喊:
“圣诞节快乐!”
流浪汉们也高兴地举起杯盘中寡淡的肉汤,祝他节日快乐。
“黛娜公主和哈利先生新婚快乐!”
应付着孩子的妇女也祝他们健康。
亚伦又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一个戴着七拼八凑、枯草多过野花的花环的孩子站出来,手里抓着半截吃剩的叶子,高兴地说:“今天也是我的生日。生日快乐!”
亚伦便打开口袋,高兴地宣布:“那么,我就是为你来的。我带了蛋糕和烤鸡!”
“哦哦哦!”
人们欢呼起来,赞美刚才的男孩“小杰克”,然后异常有序地围拢过来,排队等候发放。亚伦把口袋交给杰克,有人问他有酒没有,他说本来带了,但是路上喝光了。大家大笑起来,杰克给自己分了蛋糕,矜持地撕了一条鸡腿、拿了一块饼,跑来亲吻亚伦的脸颊,然后就抛下剩下的食物,跑去火盆边和母亲分享王宫的晚餐了。
一曲完毕,年轻的神父在琴凳上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走到圆台边缘,低头跟他打招呼:
“生日快乐,亚伦。”
亚伦正仰头看他。
少年忽然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更不记得过来干嘛。他愣愣地看着米哈伊尔,后者站在漆黑一片、栏杆损毁的圆台上,头顶还在漏雨,但那头金色极浅的短发仿佛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好一会儿,亚伦才意识到那是米哈伊尔那对蓝紫色的眼睛映上去的光。
米哈伊尔是来誓约城接受女王和主教册封的,就是前几天的事。按教会和诺伦的协议,枢机主教以下的部分职阶册封需要通过王室首肯。米哈伊尔不声不响地掌握了翡翠城的神权,虽然有点钦定的意味,不过还是要来誓约城走道程序;侯爵一家来的时候便捎上了这位盲眼神父。
这时候的镜子还没有很高的清晰度,但亚伦就是莫名其妙地觉得,米哈伊尔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年轻一点点。
今年年中,亚伦也是在这么一个雨夜跑去初醒儿教堂找他,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亚伦是去讨祝福的,因为第二天一早就是他的成人礼。按照家里的规矩,举行完仪式,他才有独立行医的资格,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是在这一天头一回切人。当然,其他老医生都会看着,以往也有对医学完全不感兴趣的孩子,家主会帮他画条线,指导对方切一刀,剩下的就是老手们的活了。
其他孩子大多在十五岁生日前后举行仪式,亚伦的稍微有点晚,因为他的生日撞上了圣诞节,到了冬天通往翡翠城的路异常难走,要是有到了非来翡翠城治疗不可之地步的病人,估计半道上就能没了命。更何况,为了让孩子们拿出最好的态度和技术,翡翠城挑的都是些贵族。当年哈利十五岁的时候甚至在罗贝托、凯瑟琳、阿尔弗雷德以及从誓约城赶回来的哈利小叔叔的指导下切了斯特林公爵的长子,并坚持完成了全部的工作,事后腿脚发软,被亚伦扶着出去吐了。虽然只是简单的盲肠切除,但罗贝托事先没有告知斯特林家的任何人,要不是伊莎贝拉和玛利亚帮忙调停,两家人怕是已经开战了。即便如此,斯特林公爵还是在儿子康复之后寄了一面印着爱德华兹家族纹章的锦旗过来,上面绣着“教会的看门狗”。
亚伦比哈利还要紧张,因他有点轻微的晕血,此前的学习重心也放在制药上。要他给兔子小狗清创缝补也就算了,上手切人就很难受了。况且,他那几天在城堡里乱爬乱跑的时候,从几个口风不严的表叔那里得知他的病人是瑞文侯爵的弟弟,凯瑟琳检测的结果是肚子里有个瘤。虽然显然轮不到他做到最后,但紧张还是难免的。他在初醒儿教堂睡了一夜,醒来才知道米哈伊尔就坐在一边念诵了一夜的祝福祷告,赶紧趁凌晨骑马赶回了翡翠城,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