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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微微沙哑的声音尾音颇为愉悦地上挑,米哈伊尔听得晕晕乎乎,说:“我看着呢,亚伦。真可惜不能打死他,这样的家伙应该被丢进海里喂鱼,可一旦这么做了,谁都会觉得是汤姆森小姐指使人做的,无论如何,她的人生都完蛋了。”

“这就是这项手术的意义所在!”亚伦高兴地拍拍手,明亮的煤气灯映在他线条凌厉又任性的脸上,“向您隆重推出冰锥疗法,拉尔森先生!”

医生和他的管家正站在拉尔森家二楼的书房里。煤气灯围绕之下,拉尔森满脸惊恐地看着两人,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无法出声。都他妈怪史宾赛那个狗娘养的,居然推荐这个魔鬼医生给他认识,他还请他出席今天的舞会!他原本准备要劳拉·汤姆森那笨女人像狗一样舔自己的脚,给大家展示一下自己乖顺的未婚妻,嘲笑一下他那些总被老婆拧着耳朵叫骂的朋友,结果劳拉说她发烧了。发烧也就算了,居然叫仆人来通知自己!他匆匆上楼,要把那个懒女人从被窝里拖出来,他要揪着她的头发拖下楼梯,叫她穿着睡衣……

结果就在二楼拐角处,他遭到了袭击。戴方片眼镜的医生第一拳击中他的咽喉封住声音,第二拳打在他的小腹让他无法反抗,然后这个在黑暗中瘦削得像鬼魂的家伙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进书房。医生打开窗户,一个将近两米四的高个子提着箱子从后院跳了进来。医生给他喂了一瓶药水,还注射了一针管不知道什么东西,渐渐地,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只听见医生叫那个怪物把他“固定住”。

亚伦拿着一个冰锥对着拉尔森的脸比划了两下,轻柔细致地在他脸上涂碘酒:

“您知道冰锥疗法吗,先生?教会开创的技术,本人非常有幸参与了技术开发的全程。对暴躁易怒、谵妄痉挛、精神分裂等病症有奇效,目前在诺伦和伊里斯多有流行。唉,汤姆森小姐真是位善良的女士,都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气急伤身啊,先生!皮肤会长疮,大脑会早衰,心肺会疲惫,肝脏也要受伤。所以,为了让您更健康地生活,不让汤姆森小姐伤心——放心,很快就好,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过一会儿您就可以下楼去继续宴会啦!”

米哈伊尔将刚才选定的冰锥递给他。医生的中指和拇指缓慢而有力地撑开了拉尔森的右眼,伴随着后者瞳孔的骤然收缩,冰锥咕啾一声贴着下眼睑刺了进去。

“都说了,我的技术是顶尖的。”医生炫耀道,“一点血都没流。”

他玩得高兴,没注意米哈伊尔难过的神情。

“啊呀,忘了告诉你,拉尔森先生!不过,我相信您也很清楚,广告不过是一种宣传手段,你们卖婴儿食品的时候也没有公开配方告诉大家里面掺了黏土不是吗?所以,冰锥疗法也不是用来治病的:这是前额叶切除手术。啊,还有一点点才到……您现在还是约翰·拉尔森,等一下,我轻轻地一挑、一搅——一个全新的约翰·拉尔森就出现啦!比刚刚得到施洗约翰的祝福还新!您会变得乖巧听话,温顺有礼,完全符合我们社会对一个好孩子的希望,您在即将三十六岁之际达成这项成就,真是令人欣喜啊!”

说着,亚伦的右手腕轻巧地一抖,拉尔森混合着恐惧和暴怒的神情随之一僵,缓缓呆滞下来。

“可惜,您的身体已经被过往频繁的怒气毁掉啦。”亚伦抽出冰锥丢进盘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声说,“没法跟我一样重新长好。也许您可以试着努力一下。”

米哈伊尔迅速处理完案发现场,熟练得不像初次作案。他合上手提箱,瞟了神情呆滞的拉尔森一眼,迅速地和亚伦交换了一个吻,推开窗户,又站在窗栏上关好窗,这才跳了下去。刚才,他根本不是从院子里跳上来的,而是院子外边停马车的小路。

亚伦舔舔嘴唇,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下,用手杖赶着约翰出门去。书房门外,劳拉·汤姆森正焦虑地等待着,见到门开,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几步,脸色煞白。

“好啦,拉尔森先生刚才下定决心,要把家族产业全都交给他最爱的未婚妻打理,就等着来年春天正式交割呢。”亚伦微微沙哑、轻柔礼貌的声音从后边传来,“下这么大的决心可不容易,快过来扶他一把,劳拉。”

汤姆森小姐战战兢兢地凑上来,约翰·拉尔森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天真单纯看着他,像头一回看见一位美丽的天使那样吃惊。

平心而论,拉尔森相貌还算英俊,常年的怒火和红月帝国的太阳在他脸上留下了某种乖戾的深刻印记,现在仍有残留,却叫他的性格突变显得不那么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