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最最逆来顺受、最最等而下之的人也是人,而且可以称之为我的兄弟![1]”米哈伊尔脱口而出。
格蕾祭司行了一礼,说:“好吧,感谢您的仁慈和善良,殿下。不过那种东西我没有啦。唔……我也不知道您叫我来是想问些什么,所以我把相关的文件都带来给您过目。”
米哈伊尔烘干头发,从屏风后边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点头致意,赤足往他在教堂的住所走去,在格蕾祭司看不见的前方居然轻轻地冷笑了一声:
“不用和我装傻,格蕾祭司,您的年纪比我大上好几轮,也不像我这样常年待在烈阳城,对真实的世界一无所知。——我猜至少一半是阿诺德的犯罪集锦。”
格蕾祭司匆匆跟上,那双红色皮鞋竟一点声音都不再发出:
“不,那些您在波托西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也无意欺骗您。——好吧,我知道您不信任我,但我以我父亲的名誉发誓,我不敢欺骗您,殿下。您的爱德华兹先生在过去的三百年间,统共通过包括但不限于盗窃、抢劫、谋杀、诈骗等手段获取了价值不下于六百万金币的财富用于资助坎迪·凯恩的犯罪活动,以及他个人的享受……”
“那又如何?”米哈伊尔反问道,“我一路看来,稍微繁华点的地区的主教哪个缺了个人享受了?您是伊里斯教区的驱魔师会长,那么,您也要替我将他们一个个吊死再来跟我谈阿诺德的罪恶吗?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有朝一日,我会去做。”
格蕾祭司清脆地笑道:“好呀,好呀,殿下!说实话,我也厌恶他们的所为。只要您一声令下,不,不需要您下令,只要您默许,我这就去把他们杀光!唉,形势的稳定与我何干?希望您知道,我也曾差点成了一个‘伊万’。”
米哈伊尔走到了门前。
他转过身来,低头与格蕾祭司对视许久,说:“有朝一日。”
格蕾祭司缓缓点头。
米哈伊尔抿了抿嘴唇,说:
“好吧。今晚辛苦您了,格蕾弟兄。劳烦去叫伊莎贝拉来,我想跟她谈谈。如果方便,为我们准备些夜宵吧。”
格蕾祭司惊讶地挑了挑眉:“您没有别的要问的了吗,殿下?”
“没有。我只是为了确保您身在烈阳城。”
伊里斯大主教甜美地笑了笑,躬身行礼:“那么,殿下,我这就离开了。祝您晚安。”
“也祝您健康,格蕾祭司。”
米哈伊尔后退一步,等他转身离开,才关上房门。
作者有话说:
[1]陀《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
第56章 16三位祭司(3)
“光辉少女”正静静地靠在门边,他的秘银质全身钣金甲架在房中。他上前抚摸那套银白色甲胄,长长地叹了口气,撩开床幔,倒进柔软的被褥里。
奢华的石柱和整片的落地玻璃窗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阿尔冯斯·塔里赫的真迹,油画色彩凌厉地展现了一副当地农民在丰收时节劳动的景象,妇女孩童们在田野间捡拾麦穗。
塔里赫是怀特公国最伟大的画师之一,绘画风格颇为独特,比起怀特或伊里斯甚至诺伦,更有齐格弗里德联邦的味道。雪诺公主身份暴露之后,怀特公国将他们的国宝画师送来给教会赔罪。米哈伊尔叫他塔里赫先生,但他的绘画老师在每个礼拜日都要跪在他的下方;同样的还有他的管风琴教师理查德·穆勒和竖琴教师尤里乌斯,以及各种各样的其他人。
他躺在临时住所的床上,另一边的墙壁上是一幅巨大的建筑风景画,色调柔和,画面逼真,天空有着瑰丽而温柔的色泽——出自他的另一位教师拉斐尔·迪布瓦之手。这位画师只能得到囚犯的待遇,因为迪布瓦家族参与了两百年前的叛乱战争,只有他这一旁支被留了下来,世代为教会作画,而每一个“迪布瓦”都会在老得握不动画笔的时候被砍掉右手。拉斐尔教他的时候只有三十多岁,看起来像六十岁,“拉斐尔”这个正经名字还是米哈伊尔替自己的教师求来的恩典。
在格蕾祭司描述波托西和教会的现状的时候,他其实动摇了。世人的信仰听起来岌岌可危,他的愿望也值得他献出性命。但正如他六岁时伊莎贝拉发出的指责:“毫无益处的自我感动”——他连三位自己的随从骑士都管不好,在他们迫害无辜者的时候与他们互相称赞。现在的教会不过是四大王国的变体,魔鬼盘踞在圣殿中,若是太阳神降临人间,只有带来死亡末日和同流合污两个选项,米哈伊尔一个也不想选。
两位执事为他带来了晚餐。今晚有来自伊里斯王国金盏花酒庄的葡萄酒,面粉则来自伊里斯南部。牛肉是长岛王国的那位诺伦大主教献来的,以前他吃到新鲜牛肉的时候不知道船队和马队的情况,还以为多么厉害,认为有那样效率的运输队伍一定可以为民众们做许多事,现在他知道神坛绝不会为凡人开启。配菜是诺伦的煎蛋和薇露丝岛的冰草,只留下最甜的一部分果肉的水果来自波托西和日出岛;调味品有红月帝国的胡椒和香叶、佛兰德斯的辣椒、新月群岛的豆蔻、艾登的番茄和盐、亚巴顿帝国的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