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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哈伊尔瘪瘪嘴,不唱了。他伸手递过一捧鲜花,脸上没有了那种官方的、无时无刻不带着体贴理解的温和笑容,而是一种赌气的神情,他这个年纪的男孩跟人吵架就该是这样:

“下午好,阿诺德。”

“下午好,米哈伊尔。”

阿诺德将瓦罐倒扣在井边石头上,在衬衣上擦擦手,扣好袖口,接过了大得夸张的花束。大概是为了迎合八月节的气氛,今天这捧花比河岸的装饰还要色彩缤纷。鲜红的秋海棠和月季,粉色的木芙蓉和早已过了季节的风信子,还有小朵的波斯菊和白兰,等等等等,阿诺德一眼扫过,至少认出了十三种季节不对劲的花卉。

挑了挑眉毛,阿诺德说:“这是我听过最好的版本。唱诗班儿童的嗓音再怎么也比不上真正的天使。”

米哈伊尔刷地脸红了。阿诺德拍拍没高出地面多少的水井,他走过去坐下,两条长腿无处安放,最后乖巧地盘起来,双手撑着脸颊看向阿诺德,企图遮住脸上的红晕。阿诺德抬头看了他一眼,把原本要说的话给忘了。

十六岁原本就是人类最美丽的年纪。少年的声音清朗稚嫩,颧骨也没有突出来,乖乖地待在白皙的脸颊底下;浅金色的短发在热风里头轻轻飘荡,有几缕黏在脖颈上,睫毛在没有瞳孔的眼睛里投下晨光般的影子,浅红色的嘴唇比他递过来的木芙蓉更加柔软。

阿诺德在树荫下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些。在他把自己拉回来之前,米哈伊尔闭上眼睛,那两片温软的嘴唇贴了上来。

这回,阿诺德是被自己吓了一跳,低下头去,勉强稳着声音转移话题:“……我给你编个花环吧。”

“八月节的庆祝活动包括这个吗?”

阿诺德十指翻飞,将或大或小的各色花卉编织在一起,回答道:“和联邦有关。他们还在过库帕拉节,不知道那个库帕拉和您有什么关系……叶莲娜一世把日子从七月改到了和八月节,和圣约翰的生日同一天。但事实上,在我离开联邦之前,它已经完全和八月节同化,成为了赞美我主密特拉的纪念日,而且波托西也开始这么做了。在库帕拉节前夜,河边要点篝火,人们戴着花环在河边跳舞。下区也有这个,我们得带些礼物过去。”

米哈伊尔盯着他苍白细长的十指,上面有些细小的伤口和老茧,闻言抬起头来笑道:“那就是说,您邀请我,米哈伊尔·库帕拉,过库帕拉节?”

阿诺德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他把编好的花环放在米哈伊尔头顶上,轻松地打量着他,“您真好看。可惜长得太快了,联邦人的颧骨不……要是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您也许比这棵树还高了。至少那棵樱桃树那么高。”

米哈伊尔连忙保证:“我不会的!”说着他心虚地拍了拍脸颊,辩解道:“阿诺德年纪比我大一些,也还是很好看呀。”

阿诺德发出一声尴尬的呻吟,米哈伊尔却认真地说:“而且您的灵魂非常漂亮,比我所有的弟兄姐妹都好看。”

阿诺德立刻警觉起来:“你还能看到这个?”

米哈伊尔慌忙解释:“要费点心思才能看到,而且也只有灵上的预表。平时不会看的,太冒犯了……我不是有意的!那之后也没有再看过,因为你没有同意。”

阿诺德咄咄逼人,都快顶到他脸上去了:“那之后?什么时候?”

米哈伊尔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奥格涅西卡森林。罗林斯怀疑您,我就……”

阿诺德眯了眯眼睛,倒没有揪着罗林斯不放,好奇地问:“我的灵魂看起来是什么样的?”

“像无源的火焰、清晨的星星和初春的河岸。”米哈伊尔眨眨眼睛,梦幻地回想起来,“虽然稍显寒冷,但充满希望。”

“那不都是碎掉的冰块吗。”阿诺德松了口气,低头编起了第二个花环。米哈伊尔仍然在水井边摇摇晃晃的:

“比光辉少女的纹路更轻盈。星星亮闪闪的,有些是绿色的,您眼睛的那种绿色。里头还有些灰白色的雾气,第一圣战的开端,圣约翰与初临圣子相遇的那个清晨,太阳升起的前一刻也许就是如此。”

阿诺德长叹一口气,丢开编了一半的花环,捂住了脸:“米沙。正常人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作者有话说:

[1]俄版音乐剧安娜卡列尼娜唱段,米沙应该接的那句是“你的世界仅剩谎言,仅剩谎言,话语与叹息分文不值”。当然现实来说时间轴不对,但是架空嘛……整篇文里引用的诗文啥的大部分是工业革命之后的。

第21章 09九点越狱(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