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着,云里隐隐滚着雷,空气里全是湿黏的水汽,一副浓墨重彩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妙安从绣棚上抬起头,透过支着的楠木花窗往外看,能瞥见院子里还没谢的刺槐,一串串白莹莹、润嘟嘟,活的生气盎然。
“天这么黑,姑娘仔细眼睛,别绣了。”春兰掌了灯,屋子里亮了些。
叶妙安收回目光,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悄声说:“不打紧,再慢些就弄不完了,总归是给姐姐的一分心,不能马虎。”
春兰跟着她年头多了,知道主子的脾气,说话也不拘着,眉毛一拧:“姑娘倒是好脾气,上赶着替别人作嫁衣裳。谁不知道张大人对咱们姑娘是有心的……这倒好,让那头抢了先。”
“什么抢不抢的,如此浑说,不怕叫人笑话。”叶妙安急急地打断她,“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闺中姑娘猴急的扒着人家嫁的?”
春兰被呲哒了,不再吭声,只是不甘地嘟着嘴。
头屋里那大姑娘,不过是会投胎生在了正房。论模样论品性,哪一点比得上自家二姑娘?也真真是怪了,宋姨娘不着调,生出来的闺女倒是格外水灵。这二姑娘眼若点漆,齿如编贝,天生骨肉生的匀匀当当,是个一顶一的体面人,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好。
叶妙安看春兰脸上挂不住,缓了缓:“我知道你的心,是为着我好。但做姑娘的,名节是最重要的。自己先把自己看轻了,还能指望旁人来的尊重?”
“二姑娘歇下了吗?”院子里传来一阵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这对主仆的体己话。
头院的大丫鬟玉娟进来了:“夫人唤二姑娘过去呢,说是有大喜事。”说罢,瞥了一眼春兰,自己先掌不住,绞着绢子笑了:“你就不用跟着了,堂前轮不上你伺候。”
叶妙安换了月白衫子,挽了小髻,跟在挑着灯的玉娟后面,一路行去。这么半晌了,雨还没落下来,空气都好像凝滞,浓得化不开。绣花鞋底踩在园中的碎石小径上,发出些让人不安的细碎声响。
刚转过半月门,堂前烛火通明,廊柱左书“德荣兼备”,右书“淑孝贤良”。年头久了,黑墨渗进了红木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变成了一笔糊涂账。
主母田夫人华衣端坐在紫檀罗汉椅上,左右站着五六个随身的丫鬟。宋姨娘在最边上垂手站着,穿着桃红袄子,眼睛红成了兔儿一般,一看见叶妙安走进来,就合身扑上来:“我这苦命的姐儿——”
叶妙安一愣,微微一欠身扶住了自己的生母。看架势,玉娟嘴里的喜事只怕与她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