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德麻利地煎了一副药,奥尔加喝下后不到一刻钟,就不那么难受了。契切林夫人嘱托阿诺德别把这事说出去,毕竟这期间的女人连教堂都不能进,别说在节日献花了。阿诺德应了下来,擦擦汗,把药渣子倒在橡树下的紫丁花丛里,坐在井边清洗起了瓦罐。
米哈伊尔轻手轻脚地从诊所背后绕过来的时候,诊所附近一片日光泛滥,一个路过的人也没有,连卡捷琳娜都被打发去城里采购了,只有草药和鲜花腐烂的味道蔫搭搭地在仿佛凝固的暑气里荡漾着。阿诺德大概也以为附近没人,正微微仰着下巴,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高声歌唱一支齐格弗里德联邦的曲子:
“故乡,故乡!天地间永不背叛我的地方!”
米哈伊尔在联邦看过这场表演,此时背着双手,从隐隐绰绰的篱笆外跳到院门前,接了下去:
“故乡,故乡!在那里,这可怕的梦便会就此消散,再无烦扰!”
阿诺德被他吓了一跳,一口气没上来,正要舒展抬起的双臂自然地高举成了一个标准的教会见面礼,却没站起来:“一切都结束了。”[1]
米哈伊尔瘪瘪嘴,不唱了。他伸手递过一捧鲜花,脸上没有了那种官方的、无时无刻不带着体贴理解的温和笑容,而是一种赌气的神情,他这个年纪的男孩跟人吵架就该是这样:
“下午好,阿诺德。”
“下午好,米哈伊尔。”
阿诺德将瓦罐倒扣在井边石头上,在衬衣上擦擦手,扣好袖口,接过了大得夸张的花束。大概是为了迎合八月节的气氛,今天这捧花比河岸的装饰还要色彩缤纷。鲜红的秋海棠和月季,粉色的木芙蓉和早已过了季节的风信子,还有小朵的波斯菊和白兰,等等等等,阿诺德一眼扫过,至少认出了十三种季节不对劲的花卉。
挑了挑眉毛,阿诺德说:“这是我听过最好的版本。唱诗班儿童的嗓音再怎么也比不上真正的天使。”
米哈伊尔刷地脸红了。阿诺德拍拍没高出地面多少的水井,他走过去坐下,两条长腿无处安放,最后乖巧地盘起来,双手撑着脸颊看向阿诺德,企图遮住脸上的红晕。阿诺德抬头看了他一眼,把原本要说的话给忘了。
十六岁原本就是人类最美丽的年纪。少年的声音清朗稚嫩,颧骨也没有突出来,乖乖地待在白皙的脸颊底下;浅金色的短发在热风里头轻轻飘荡,有几缕黏在脖颈上,睫毛在没有瞳孔的眼睛里投下晨光般的影子,浅红色的嘴唇比他递过来的木芙蓉更加柔软。
阿诺德在树荫下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些。在他把自己拉回来之前,米哈伊尔闭上眼睛,那两片温软的嘴唇贴了上来。
这回,阿诺德是被自己吓了一跳,低下头去,勉强稳着声音转移话题:“……我给你编个花环吧。”
“八月节的庆祝活动包括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