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书的思绪有一秒钟的断拍。
眼前的江行止,深邃的面部线条和精致的眉眼轮廓都还是谢云书熟悉的模样,但他从骨子里,又萦绕出另外一种诡异的气息。
江行止的瞳仁漆黑得不像话,仿佛被泼进了一杯墨汁,眼眶里层层浸染,暗得异常浓稠。
他望着谢云书,笑容里透出几分似有若无的邪气:“你准备怎么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呢,云书?”
谢云书看到江行止这个样子,脸上一瞬间也滚过许多情绪,震愕,惊讶,茫然,费解,复杂得难以言瞄。
他拧着眉,不可思议地轻喊了声:“江行止?”
尾音上扬,竟是质疑此人的身份。
“不用怀疑,”江行止扯开唇角,语气清晰而肯定,“我是江行止。”
谢云书讶然到了极点,他的眼睫快速眨动几下,用了好半晌的时间才消化掉他的眼睛所看到的这个事实。
如果说几分钟前的江行止还是个灿烂明媚的小太阳。
那现在的江行止就是突如其来的北风卷地白草折。
一个人的气质,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生天翻地覆的逆转?
“你在干什么?”谢云书上下扫视江行止,完全不能理解,他艰涩道,“江行止……你这个样子……你跟之前……”
极度的震惊和困惑让谢云书难得语无伦次:“……你在玩儿什么?”
“玩儿?”这两个字眼像是戳中了江行止的某根神经,他的眼眸愈加暗沉了几分,眼里的温度也由炽热转凉,声带压紧,语调低沉得近似控死,“是你先玩儿我的!”
“什么意思?”谢云书纳罕。
他兀自猜测,有些啼笑皆非:“你还是在说那张演唱会门票的事?我不是跟你说了那是个误会,你总不至于因为门票乌龙就给我玩儿这一手吧?”
江行止:“跟门票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谢云书冷声,“你说清楚!”
江行止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下颚紧绷。
你说了喜欢我,转头就离开。
我等了你整整半年,至死都没能等到你来看我一眼。
那是江行止抱憾而终的前世里,最不能触碰的点。
也是他今生无法诉诸于口,永远不能向谢云书解释清楚的情由。
江行止放在谢云书手背上的手指力道倏然加重,抓得谢云书隐隐生疼。
谢云书抬手要甩开,江行止却顺势贴住他手心,五指切进他的指缝里,强势地再次将谢云书的手压在桌面上。
“砰!”
就好像掰手腕一样的短暂角力,一锤落地分出胜负。
这种极其微妙又明显落入下风的对抗让谢云书真的不爽了。
谢云书垂眸看向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放手。”
江行止眉目分毫未动:“不放。”
谢云书舌尖顶了下腮:“江行止,你别惹我真发火。”
江行止微扯嘴角,竟是有恃无恐:“你发。”
谢云书被气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江行止变本加厉地凑到谢云书的耳边,对着谢云书的后耳根轻轻吹了一口气,语气邪肆又挑衅:“你能怎样?”
谢云书发出一个无声的“操”。
哪怕他的神经负荷已经达到了临界值,哪怕江行止已经在他逆鳞上疯狂蹦跶,谢云书还是记着最要命的一点——江行止不是裴小狗。
裴小狗皮糙肉厚经摔耐打,皮起来怎么揍都行。
江行止有心脏病,谢云书一个冲动可能就会草菅人命。
谢云书不知道江行止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捏住了他的罩门。
一股极为不真实的荒唐感从心底攀升而起,谢云书头顶十万个问号,满心困惑,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所经历的场景到底是不是幻觉。
但自己被压在桌面上的手,十根手指之间严丝合缝的压迫力,还有江行止近在咫尺的脸以及他身上密不透风的,像雾一样缥缈像雪一样冷冽的气息,又处处提醒谢云书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谢云书还在怔忡,江行止却温温凉凉地开腔了:“以前的事我原谅你,不再跟你计较,不过以后……”
江行止微眯起眼睛,上挑的眼角斜睨向谢云书,竟是略含一丝警告的意味:“以后你必须给我乖乖的。”
谢云书匪夷所思:“我做了什么就要你原谅了?”
还有,什么叫做他以后要乖乖的?
就是他给江行止打工的日子里,江行止也没权利让他乖乖的!
江行止的脸色僵硬下去,淡淡的阴霾笼罩眉间,他冷哼一声:“你不记得,不代表你没有做。”
“你他妈到底是姓江还是姓秦?随便就给我扣莫须有的罪名?”谢云书被江行止这种含沙射影又含糊其辞的话语激得发毛,言辞也尖锐了起来,“是我提前得阿尔茨海默了,还是你小时候被狗咬,狂犬病毒现在才发作到脑子里了?”
“都没有。”江行止有一答一,又答非所问。
这种好像棉花一样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态度让人抓狂到无解。
“我不管你在搞什么,”谢云书直言,“你别搞到我头上。”
谢云书用这个“搞”字儿其实本身没有歧义,但他一想到江行止昨晚对他做的混账事,神情顿时有些晦暗。
他又甩了甩手,这会用力大了些,还是没甩开。
江行止的五个指甲都变了色,手上的筋脉一根根凸得好像浮雕,可他就是不撒手,死死卡着谢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