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呵呵干笑:“您悠着点,这小奖怡情,大奖……大奖说不得伤身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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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秋老虎,余威正盛。
北滩镇汽车站大门口,一如既往得人流汹涌。
谢耀光回头催促:“晓萍,你走快点,车子还有十分钟就开了!”
“催催催!催你魂啊催!”杜晓萍把手里的扇子往谢耀光头上一砸,打偏了谢耀光的帽子,“你八辈子没吃过饭,赶着去吃谢祖望请的猪食啊!”
谢耀光抬手扶了扶帽子,不悦道:“我家老二开车行,我怎么都应该去……”
“他开车行?他开车行的钱哪来的?”杜晓萍每天都要为这个问题吵八百遍,越是到人多的地方她就越来劲,“谢祖望把咱家厂房抵了出去,钱都落他们手里,他两口子一个开公司一个开车行,用的都是咱们的钱!祝君兰是吊死鬼擦胭脂,死不要脸!谢祖望是吊死鬼脱裤子,也死不要脸!”
谢耀光听不下去:“那钱他们拿去还了一部分债,这个债本来就都是为咱烟花厂借的,跟银行贷款每个月的本金和利息都是他们在还,等还完了产权就拿回来了,我们没有一点吃亏……”
“这账能这么算吗?”杜晓萍蹦起来,“十万块钱拿出去做生意能生多少钱?他们不就拿去开公司开车行吗?这钱要在我们自己手里,公司和车行就是我们的!”
谢耀光跟她说不通,闷不吭声往前走。
杜晓萍在后面恨声:“我今天就是去找祝君兰,要么她立刻把贷款结清,厂房给我还回来,要么,他们的公司和车行都得分我一半!别以为我杜晓萍是好欺负的!”
开往海滨市的大巴停在靠近站门的地方,车门前站着一排等待上车的乘客,杜晓萍一眼看到好几个熟面孔。
“妈,”齐小龙捂着肚子难受,他妈从昨天晚上就没让他,饿得他心里火烧火燎的直发慌,齐小龙委屈叫道,“我饿!”
“再忍着点,”祝君莲把一叠从路边小摊上顺来的塑料袋往自己包里装,“中午有酒席吃,把肚子腾腾,祝君兰家请客,到那敞开了吃,把他们吃穷,吃到他们哭!”
齐小龙饿得受不住,抱怨道:“他们家又没请我们,我们干嘛要去?会不会没准备我们的饭?”
“祝君兰敢!”祝君莲吊起眉梢,“她没请我们一家是她心虚!她知道我一见了她就得撕破她脸皮!”
祝君莲一想到祝君兰就来气,祝君兰拿走了四万块也就算了,她风风火火办个公司,却不肯用半个自家人,胳膊肘子尽朝外拐,忒不是个东西!
齐小龙没精打采地问:“妈你装那么多塑料袋子干嘛?”
“我去饭店多装点东西,”祝君莲冷笑道,“祝君兰从你姥爷那诓走了四万块,我非给她都装回来不可!”
齐大海支棱着眉:“你装啥子能装四万块?”
祝君莲得意道:“我到那饭店里头多点些烟和酒,中华和五粮液,一样拿两提,我给她全抱走!”
齐大海顿时惊喜:“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说三莲,”旁边站着的人跟他们同村,叫陈四,也是谢祖望请去参加开业仪式的,陈四听到齐大海一家说话,简直要五体投地了,“二兰怎么说都是你姐,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要你管!”祝君莲翻了个白眼,狠狠啐陈四一口,“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
陈四气得一扭头,懒得搭理。
大巴车门缓缓打开,大家开始排队上车。
祝君莲拽着齐小龙的胳膊往前挤。
陈四回头斥:“挤什么?每个人都有位子!”
祝君莲眼一瞪:“我晕车,我得坐前排!”
齐大海也把袖子一卷:“让开让开我老婆晕车!前面那几个靠窗的位子是我们家的!”
陈四讥诮道:“你们这家子苍蝇飞过都要薅下一条腿,就没你们不能占的便宜!”
祝君莲一阵猪突猛进,抢到了第二排的座位,她刚靠着窗子坐下,旁边就挤过来一个人,把齐小龙的位子占了。
祝君莲气得刚要骂人,一抬头:“晓萍?”
杜晓萍高兴道:“老远就看见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杜晓萍最近和祝君莲走得非常近。
祝君莲也挺高兴:“我以为你们乘早一班车先去了。”
“拉倒吧!”杜晓萍满脸嫌弃,“要不是谢大死活想去,我才不稀得去看祝君兰那个嘴脸!”
“虽说二兰是我姐吧,”祝君莲也嗤了声,“但她那个人我也是真吃不消她!你知道吗?前阵子他们搬家,我特地赶到城里,我是好心看有什么能帮忙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祝君莲噼里啪啦一通添油加醋,把他们一家在谢家门口挨打的事说了。
杜晓萍:“他们居然打你们?连小书都动手了?这家子真是,黄鼠狼下刺猬,一辈不如一辈!”
祝君莲:“听说我二姐夫还把你们家的厂房拿去抵押了?”
杜晓萍:“没错!我这次去就是要让他们把厂房还我!”
祝君莲:“我也要二兰把她多吃多占的那份给我吐出来!”
两个女人乌鸦似地叫唤了一路,迅速达成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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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左右,客人一波|波地到了。
车行前摆满了花篮,左右两边还围着护栏,栏杆上插着小旗,远远看去彩旗招展。
空地上摆了几个小桌子,撑着巨大的遮阳伞,谢云书跟习文习武把客人带到桌前安排坐好,端茶递烟。
好容易空了下来,仨人蹲在道口的路牙子上,等最后一班车来。
习文抖出一根烟,习惯性地想递给谢云书,又要缩回去:“忘了,你不抽烟……”
谢云书没等习文说完就接过烟,他拿出火机先给习文点,又给习武点,最后把烟叼在嘴里,自己也点上烟。
那熟门熟路的姿势,分明是个老烟枪了。
习文和习武愣愣看他。
谢云书夹着烟,微挑眉梢,冲哥俩眨了下眼。
“操!”习武狠狠一拳捶谢云书肩膀,“你小子以前装得人模狗样的,我们都他妈被你骗了!”
谢云书低着头闷笑。
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不是小书,”习武纳闷地仰头看谢云书,问出了跟习海英一模一样的话,“你妈给你吃啥了?你咋蹿的这个头?”
习家两兄弟都身材魁梧,结实得铁塔一般,不过个子都不高,谢云书站他们俩中间,硬生生高出半个头。
谢云书笑得促狭:“多吃饭,少撸|管。”
男生之间的交情是特别微妙的一种东西,一根烟,半句荤话,就能让他们从点头之交转成肝胆相照。
要是谢云书还像从前见面那样冷冷清清,把“三好学生”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习家两兄弟是不乐意跟他打交道的。
谢云书刻意拿捏出的一点痞气,才正对了习文习武的江湖路子。
习文习武哈哈笑着一人搭着谢云书的一边肩膀:“你小子是真人不露相啊,啊?”
“文哥武哥最近忙什么呢?”谢云书自然而然拉近了话题。
习文耸耸肩膀说:“我们哥俩比不得你高材生,就瞎混呗!”
混得不咋地的人都不喜欢跟人聊正事,谢云书不动声色地把话题移开,脑子里转着主意。
要怎么才能把这对兄弟从悬崖边上给拉回来。
习文习武很早就不念书了,他们一开始在外面胡混,后来认了个“大哥”,做些“看场子”,“收保护费”的活,其实就是给人当打手,他们的“大哥”上头还有“大哥”,最顶层的人叫刘明漳,那是整个海滨市的老百姓都闻之色变的人物。
刘明漳是真正具有黑|she|会性质的团伙。
2004年,全国扫|黑严|打,海滨市是重点整治城市之一,法|院门口公示枪|毙名单,刘明漳排第一个。
习文习武也在这个名单上。
他们本来只是刘明漳手下的一个小头目的小喽啰,却阴差阳错背了口大锅,被当做了典型。
习文习武出的这个事是后来一系列悲剧的导|火|索。
习海英为了救两个侄子倾家荡产,耗尽所有积蓄,最后还差十万块缺口,谢云书为了填这个缺口,把自己的前程也搭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