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谢祖望坐在茶几的沙发上拨电话,一个个打。
“……日子订在明天中午,你十一点左右到就行,别送花篮,千万别费那钱,你能来我就高兴……地址我再给你说一遍啊,中市北路996号,对对对,广梁桥底下就是,我车行就在那儿……”
谢祖望每打完一个电话就咕咚咕咚猛灌两口水,然后问谢云书:“儿子,还有哪些人没通知的?”
明天周日海望车行正式开张,谢祖望挨个通知亲戚朋友来吃饭。
谢云书在名单上又划去一个名字,翻了下小本子:“还有半页多。”
谢祖望站起来抻了下腰,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请客也累人啊!”
谢家目前穷得嘛都没有,就是亲戚多,一个村子从东头到西头,家家都沾亲带故。
农村里好办事儿,老人从五十开始过大寿,活得久就赚得多,小辈结婚生孩子也早,谢祖望两口子这些年随出去的礼金都有大几万。
“你爹我呢倒不是惦记把那些随出去的礼金收回来……当然,也不能不收,”谢祖望把腿盘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悠闲地吐出一缕白圈,字字句句秃噜着大实话,“我就是要让别人知道我开车行了,我谢老二的光辉传说就从这一刻开始!用不了几年,华国人提到北滩镇,就知道那是我谢祖望的老家——”
“你吃完饭不吹点牛逼是不能消食啊?”祝君兰正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对出货单,谢祖望那大嗓门一喊害她分了神,计算器上不小心多按了个数字,让她很恼怒。
“我怎么吹牛逼了?祝君兰你这个人真是……”谢祖望自觉看透她,不屑道,“你就是怕我以后赚钱比你多法官把儿子判给我!”
这辈子他俩已经过不到一起去,是两人现在最大的共识。
祝君兰:这辈子他们谢家再也别想逼我儿子相亲结婚生孩子,离!这婚我一定得离!
谢祖望:这辈子他们祝家的碎嘴婆娘别想再指指点点我儿子,离!这婚我一定得离!
俩人坚信终有一日要离婚是为了儿子,到现在没离成也是因为儿子,毕竟家里什么东西都好分,都能让,宝贝儿子只有一个。
祝君兰只要听到谢祖望想跟他抢儿子就炸:“你这个法盲!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法|官,都会把儿子判给妈妈!”
这个话匣子一开两口子都不能再安静如鸡了。
“我就是现在跟你离我都不带怕你的!”谢祖望掰着指头数自己的优势,他还算靠谱,没嚷嚷什么“我以后要中五百万”,而是有根有据地说,“我老家有房子,我自己有车行,我能养得起我儿子,我跟法|官说我以后不会再生小孩,我写保证书都行!你一个女人想带走我儿子?你也不看看他跟谁姓!”
“你要是这么说就别怪我不给你脸了!”祝君兰把手里一叠单子“啪”往茶几上一摔,“你现在住的房子,晚上吃的饭,身上穿的大裤衩,一粒米一根线儿都是我的,你还在我钱包里统共拿了461块去买彩|票!还有,你那条紫南京是小书买给你的……你别看小书,不是他说的,这个家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孩子的零花钱你都要攮,是你养儿子还是儿子养你?”
谢祖望被祝君兰扒了个底|裤都不剩,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是怒又是恼:“祝君兰你这个女人……”
“我怎么样?”祝君兰凤眉一挑,“谢祖望你想跟我斗,先回到娘胎里把你那一身毛病摘了再说!”
谢祖望嘴巴瘪了又鼓,鼓了又瘪,他只能求救似地抓住谢云书胳膊:“儿子你自己说你要跟谁?”
“爸,妈,”谢云书无奈道,“我们现在能不能先不要内讧?”
他拎着圆珠笔敲了敲本子:“明天大伯要来,大伯母肯定会跟着一起,还有三姨一家子,估计也会不请自到,你们看怎么办?”
矛盾成功转移,谢祖望和祝君兰顿时同仇敌忾。
“她们要是敢来砸场子,老子就把他们轰出去!”
“别的都好说,谁让我小书有一点不痛快,我就让她痛快痛快!”
狠话是放了,但谢祖望和祝君兰还是烦躁得不行。
不光是他们,连谢云书都对吃酒席有阴影。
谢云书他三姨祝君莲和他大伯母杜晓萍,那两张嘴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冷嘲刀热讽剑,什么话戳人心窝她们就讲什么话,她们还最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发挥。
以前大家没撕破脸的时候她们就能在谢云书全家的雷点上疯狂蹦迪,现在几家人之间弄出这么大的矛盾,用脚趾头也知道那两个女人明天一定会兴风作浪。
“谢祖望,”祝君兰出主意,“要不明天你让三莲她一家子和杜晓萍跟其他人分开来……”
“怎么分?”
“车行附近又不是只有一个饭店,随便找个别地儿让他们吃!”
“就那两个活跳跳的母夜叉,”谢祖望反问,“她俩能安生坐那儿?”
就是老母猪上树,祝君莲和杜晓萍都不会乖乖任摆布。
祝君兰和谢祖望倒不是怕谁,只是他们毕竟都是要脸的人,别的场合也就算了,他们自家办的酒席,总不能当着一屋子客人掀桌子。
两口子正憋屈,谢云书忽然趴在桌上笑了起来。
他被自己的机智绝倒了……
祝君兰和谢祖望看向他,被谢云书抖着肩膀笑得停都停不下来的样子也逗笑了:“小书想到什么好事情了这么高兴?”
“爸,妈,”谢云书抬起头,他好不容易憋住笑,说,“如果三姨一家和大伯母明天安安分分来做客也就罢了,他们要是来胡闹,我倒是有个办法让他们闹腾不起来。”
“你有什么办法?”祝君兰和谢祖望异口同声问。
谢云书眨了下右眼,笑得得意又狡黠:“山人自有妙计!你们擎等着看好吧!”
……
翌日,天色晴好。
谢云书一早就跟着谢祖望来到车行。
“哗——”谢祖望拉开卷闸门,一股混合着轮胎橡胶和汽车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海望车行地方不小,三个修车车间各有二十来平,每个车间里都有一条深又长的修车道,旁边柜子上放着各种配件,琳琅满目。
谢祖望穿着黑色的西装,没系领带,里面的白衬衫领子让祝君兰浆得雪白雪白,跟平时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判若两人,他领着谢云书在车行里里外外转:“儿子,怎么样?”
谢云书真心道:“很好,真不错!”
谢祖望神采飞扬:“这算什么?这里不过是咱爷俩日后飞黄腾达的第一站,儿子你瞧好了,爹以后要让你当上……”
谢祖望本来想说让他儿子当上国民老公,身后却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他:“小书来了?”
谢云书叫人:“海英叔。”
“嗳!”谢祖望的把兄弟,海望车行真正出大钱又出大力的老板习海英大跨步走过来。
习海英面容粗犷,身材精壮,他穿着灰色布褂,黑色布鞋,形象和造型都很像三十年代旧上海的斧头帮大亨。
他重重一拍谢云书后背,差点把单薄的少年拍得一踉跄:“小子长这么高了?你妈给你吃什么了?”
“我们家小子不挑食,什么都吃!一顿饭能吃三大碗!”谢祖望往习海英后面看去,“小文小武最近也壮实了不少啊!”
“谢二叔。”习海英年过四十不结婚,没孩子,只有一对侄子叫习文习武,也是谢祖望看着长大的,他俩一个十九,一个二十一。
谢云书笑着喊:“文哥,武哥。”
“啊,小书好久不见。”习文习武跟着点了下头。
他们跟谢云书虽然算一块长大的,但关系也就一般,谢云书从小就是村里的乖孩子好学生,是他们爹妈揍他们时喜欢举例子的对象。
习文习武初中都没读完就在外面混,跟谢云书早玩不到一块去了。
习海英混得比较开,三教九流上结识不少人,谢祖望更是有心显摆,这个开业仪式被搞得盛大而隆重,宾客就有上百人,特地请了专门的礼仪公司来操办。
谢云书和习文习武大清早就到这里,都是来帮忙的。
礼仪公司的负责人姓庄,谢云书负责跟他对接流程。
“我们按照名单一共准备了三辆车,”小庄拿着宾客的名单册,往车行前的空地上指了指,让谢云书看那几辆特意喷绘了“庆祝海望车行盛大开业”字样的中巴车,说,“九点后车队会轮次出发,到车站把客人都接过来,等人到齐了我们先带大家参观车行以及周边环境,还有昨晚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加一个抽奖环节,抽奖箱也做好了,十一点整开始剪彩,放鞭炮……”
小庄从手里的一堆材料中抽出张油彩纸,递给谢云书:“这是按你的要求打出来的奖品目录。”
习文从旁边路过,好奇探头,一眼就看到目录上头的第一行字是——“特等奖,神秘嘉年华大礼包一份。”
习文好奇:“这神秘大礼包是什么?”
小庄脸皮抽动,他默默瞅了眼谢云书,识趣地没搭话。
小庄主持过不少大小活动,还是头一回碰到有雇主设计出这么奇葩的奖品,这哪里是待客,分明是恶整仇人。
不过出钱人是老板,他们做活的只管听吩咐。
“到底是什么啊?”习文追着问。
谢云书敷衍道:“既然是神秘礼包,当然只有中的人才知道了。”
“那这奖怎么开?”习文兴致勃勃,“我能参加吗?”
小庄说:“当然能,你选个号牌,到时候习老板和谢老板会每人摸一个号码,跟谁的号码对上了就可以领相应的礼品。”
习文一下子连抓了好几个号牌塞口袋里,完了觉得不够,毕竟头奖概率那么低,号牌拿越多才越容易中,于是他又抓了一大把:“我给小武也领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