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骨

盛昭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理他们。

心下却惭暖。

他这一世何其幸运,能拥有这样的门派情谊,要知道上一世,他从来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现下想来,那些弟子能聚集欺负他,无非是郁安易的推波助澜。

还有盛昭的未婚夫,齐桦的手笔,哦不,前未婚夫。

出神的盛昭突觉身后嘈杂声惭大,师兄们在议论着什么。

他仔细去听。

“这一次差点交代在那冻死人的寒泉里了,剑尊下手也太狠了。”

“噤口!若非我们修为未得寸进,辜负了剑尊的期待,剑尊也不会关我们禁闭。”

其余师兄垂头丧气:“说得是,是我们给剑尊丢脸了,关几天禁闭是应该的。”

“剑尊肯收我们为记名弟子,已是善举,我们却还让剑尊如此费心……”

陆井静静听着,沉默不语。

……

盛昭指尖被掐得发白。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天真地以为白衣胜雪的江千舟没有错。

错的只是自己。

“此言差矣。”盛昭抿着苍白的唇,冷下脸转身,淡淡说:“他是给了你们记名弟子的殊荣。”

“然后呢?江千舟给了你们修炼的资源跟典籍吗?”

陆井微皱眉,张了张唇,又闭上了。

他不忍去呵斥年纪尚小的小师弟。

小师弟虽做事张扬,不守规矩,但到底是剑宗的小师弟。

五年前,盛昭初入门派,他们就被红衣耀眼的漂亮少年吸引住,各个峰的师兄们争着去逗弄。

他们以真心换真心。

一开始少言沉默的盛昭也渐渐放开了性子,他们看着盛昭变成今天这般张扬肆意的模样,说不喜爱小师弟自然是假的。

没有哪位师兄能去呵斥被自己宠着长大的盛昭。

即使现在盛昭直呼剑尊大名,大逆不道地挑着剑尊的错。

也没有人出声打断盛昭。

盛昭一字一句:“他没有。”

“他闭关到至今,从未关注过你们修炼的如何,现在更是一出关就想让你们死。”

“他枉为人师,你们又何必继续尊师重道?”

师兄们面色犹疑,皆在沉思。

小师弟也太敢说了,今日的话他们一定烂在肚子里,不会让剑尊知晓。

而且,小师弟说的似乎是对的。

盛昭紧接着叹了口气:“还有,师兄们不必妄自菲薄,你们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师门。”

“以师兄们的天赋,能有金丹期修为属实不易,如何能说给门派丢脸?”

“反倒是,门派以师兄们这样勤勉修炼的弟子为荣。”

师兄们互相看了一眼,清晰地看见对方眼里的动容。

静默许久,才心情复杂道:“多谢小师弟开解。”

盛昭知道他们听进去了,但要彻底接受还需要一段时间。

江千舟太会装了,他给人的迷惑性太强,也不怪师兄们。

最后能想通就好。

盛昭抬头望了眼天色,已是傍晚时分。

他道:“话已至此,师兄们好好想想吧。”

“下次再跟师兄们一起吃酒,我先回去了。”盛昭笑着摆摆手,未等师兄们应答,就御剑飞行离开。

陆井见盛昭走远,才轻叹了口气:“小师弟所言无误,剑尊先前就未曾在意过我们。”

“又经过今天这一事,剑尊难免会消了我们记名弟子的身份。”

陆井:“望师兄弟届时不要气馁,也切勿再以他人不切实际的期望,来强行逼迫自身。”

“修道一途,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即可。”

“与旁人无关。”

师兄们纷纷应道:“是。”

——

天山云雾缭绕,峰顶直破苍穹,半截腰身皆是苍茫大雪。

入目一片皆白。

寒意彻骨。

却独独顶峰之处开辟了一处热泉,融了雪,引了春,梅花怒放。

盛昭怕冷。

这是邬钰特地为他开辟的。

盛昭抬头看了眼天色,已月上枝头。

早过了规定的门禁。

他回来的路上被各个峰的师兄们扯着问今天的事,耽搁了时辰。

邬钰恐怕又得罚他抄一百遍心经了。

盛昭想着就头疼,他跳下剑,拐进院子里。

抬眸就瞧见等着他的白衣人。

那人一袭白衫曳地,端正地坐在梅树下。

露出的侧颜俊美出尘,眉目冷淡清浅,洒了满身的霜冷无洁的月光,映得他宛若月寒仙宫上谪仙。

这是盛昭这一世失忆时,将他捡回剑宗的人,与他有着五年师徒情的邬钰。

盛昭的现任师尊,正道魁首,无妄仙尊。

听着声响,邬钰微微侧过面,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