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女中毒、宗室与外戚之争、萧正风被撤职、乌勒使臣郞铎的阴谋、萧胜云之死、陈朔与杜允之反叛……以及,玉无瑕刺驾不成,中毒负伤难逃罗网,已被姑射仙擒获诛杀,头颅悬于闹市街口示众三日。
刺驾……难逃……诛杀……头颅示众……
全身血液仿佛被煮沸了一样翻涌起来,疯狂地向四肢百骸奔流而去,大脑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周绛云此时此刻竟觉得有些茫然,他死死攥着那张信纸,直到它被揉碎在掌心里,又无声无息地变成一撮焦黑灰烬。
骆冰雁站得最近,骤然感受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若非眼中不见烈火,她几乎以为自己正置身火海,忙向后退了几步,尹湄也有些受不住这样狂暴四溢的阳烈真气,双手已握紧了袖中刀。
唯一不退反进的人是方咏雩。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左手并指右手拍掌,分别袭向周绛云眉心和胸膛,阴寒真气猛地外放,仿佛两柄利剑穿刺而来,乃是为了将周绛云惊醒,免得这魔头狂性发作立即大开杀戒。
然而,他这仓促间出的一指一掌竟未落空,周绛云站在原地寸步未动,直到指头和手掌都触及己身,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方咏雩心道不好,正要撤招闪避,只见黑影一闪,玄蛇鞭已从腰侧绞杀来了。
方 咏雩当年修炼阳册时,也受过阳火攻心之苦,知道这时若与周绛云缠斗,只怕是不死不休,于是不闪不避硬挨了他一鞭子,同时纵身欺近,虚晃一招绕其背后,双手 自下往上疾点至阳、灵台、神道、身柱、陶道及大椎六处督脉大穴,以外入阴劲强行截断体内阳劲运行,旋即腹下一股火热袭来,却是周绛云反手击出一拳。
第六处大椎穴才刚点中,方咏雩来不及退开,极阳极烈的拳力已透体而入,顷刻肆虐于腹腔之内,险些将他脏腑轰碎!
忍住喉口腥甜,方咏雩一面运功抵抗这股暴烈阳劲,一面飞身而退,好在周绛云已经清醒过来,低头看着地上纸灰。
大堂内一时间寂静如死,直到许久之后,周绛云突兀哈哈大笑起来。
“死了啊……死得好,死得好。”
他笑得眉眼弯弯,连寥寥几道皱纹都舒展开来,好像年轻了十几岁,嘴角轻扬:“本座早在六年前就与她说了,傅渊渟既已死去,她就该回补天宗继续做长老……她不听,还说从此没有‘玉师叔’,只有‘玉楼主’,前缘既断不必续……哈哈,真的没有下一次了……哈哈……”
方咏雩皱着眉一言不发,只用眼角余光看向尹湄,却见这素来面无表情的女子神色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没有开口。
陡然间,他脑海中掠过了一个阴暗之地,那是早已面目全非的销魂窟。
周绛云却没有给任何人深想下去的余暇,他在笑过之后转过了身,平静地对骆冰雁道:“本座想好了,你交出一样东西,之前说的话就都算数了。”
骆冰雁谨慎地问道:“是什么?”
“左轻鸿的人头。”周绛云一字一顿地道,“你既称自己不愿依附平南王府,想来与左轻鸿也无深交厚谊,本座要他的脑袋,这对你来说不算难事吧。”
骆冰雁一惊,道:“此事固好,但不可……”
“十天。”周绛云打断了她的话,“本座给你十天时间,左轻鸿的人头不到,你跟你这帮门人就去白镜湖里喂鱼吧。”
他又笑了,眼瞳深处有两点血红顿现,氤氲一般越来越大,直到两颗眼珠都变成鲜血凝固后的暗红色。
饶是骆冰雁,也不敢直视这样的周绛云。
她低下头,如对待许多年前的六欲天魔尹旷那样,用无比柔顺的姿态问道:“周宗主,杀了左轻鸿之后,还要我等做些什么?”
周绛云盯着她低垂的头颅,道:“从今以后,黑道只有两大魔门了。”
此言一出,仿佛尸山血海倾倒于前,尹湄呼吸一滞,她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像是在看撕破人皮的鬼狼。
方咏雩忽然道:“只怕他们不服。”
黑道中人大多桀骜不驯,何况这一年来巨变连连,先是六魔门变成了四魔门,再是明月河之争殃及甚广,选择归附补天宗的人不计其数,与其结仇作对的也多如过江之鲫,倘使周绛云要一统黑道,必会遭到难以想象的顽强反扑。
“不 服又怎样?黑道这些人,哪一个是以理服众的?”周绛云回头看他,“你跟弱水宫的人一起去,杀了左轻鸿后从他那里找到簿册,凡是与灵蛟会、天邪教两派交好的 势力头领,有一个算一个,都给为师找出来杀了!只要杀光了带头反抗的,剩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会怕死,也会贪利,你去请教陆无归,该怎么做他会教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