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认出此人身份,杜允之本就阴云密布的脸色更是一沉,旋即又如拨云见日般挂起了温煦可亲的笑容,江天养利落地翻身下马,朗声一笑:“本座还道是谁呢,月初收到了贤侄的来信,没想到这便到了,一路上可还好?”
这 一声“贤侄”叫得昭衍起了身鸡皮疙瘩,他与江天养不过在武林大会上见过几面,连句私话也不曾说过,细究起来尚不如跟王成骄熟稔,而这人是江烟萝的生父,同 那老乌龟是一个路数的笑面虎,昭衍纵使心下不喜也不会当面表露出来,是以不等江天养走近,他便快步迎上前去,抬手先行一礼,道:“晚辈拜见江盟主。”
江天养轻拍他肩头,态度和蔼如至亲长辈,温言道:“贤侄何必拘礼见外,唤声‘世伯’便是了。”
老的有意作态结好,少的惯会顺水推舟,两人只寒暄了几句便热络起来,浑不见生疏冷淡,莫说先前那几名守卫见了暗呼怪哉,便是杜允之也将心一揪。
“小山主,真是久违了。”杜允之抬步上前,“一年不见,听闻关外风霜逼人,委实令人担忧,今得见你诸般安好,当浮一大白。”
昭衍看他一眼,笑道:“杜馆主如此挂怀于我,实在让人感动,今儿个天色将晚,不妨明日借江盟主宝地一隅,置办一桌酒菜,咱们好生喝个痛快,只是……”
“只是什么?”
昭衍道:“在下有些嗜甜,尝不得酸味,不知杜馆主吃不吃得惯?”
杜允之微怔,旋即明白过来,脸上笑容一僵。
得知江烟萝就是姑射仙后,杜允之既喜且忧,喜的是这意味着姑射仙愈加看重自己,忧的是江烟萝明显对昭衍另眼相待,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对适龄男子多有青睐,哪怕是谋算做戏,依旧让杜允之心生嫉妒。
幸 好昭衍未在中原久留,一走便是一年,后来听说了寒山出事,杜允之巴不得他死在关外,却不想这人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听江天养言下之意还是早有知会,自己连 一点风声也没听见,心中愈发吃味,这才忍不住话里藏针地刺了一句,没料到这厮连口舌上的半点亏也不肯吃,以牙还牙地讥讽了回来。
杜允之心下暗恨,只觉得昭衍仿佛志得意满地在自己面前炫耀什么,握着扇柄的手猛一用力,指节根根发白。
见这两人皮笑肉不笑,江天养心道不好,忙出声打断道:“天色不早了,快些上山为好。”
他一开口,昭衍也不欲同杜允之徒作纠缠,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都是身怀武功之辈,即便走在崎岖山道上也是举步如飞,江天养还有闲心同昭衍叙话,问及这一年来的北疆情势,昭衍一一作答,在得知“野狼”胆敢潜入雁北关犯下刺杀大案的骇人消息后,饶是老辣如江天养也皱紧了眉。
“短短一年之间,想不到关外的情况已严峻至此。”江天养叹息道,“倘若步山主尚在……”
昭衍道:“家师纵有盖世武功,到底也只是一人一剑,人力终有尽时,镇不住千里山川,乌勒贼子的狼性一日不除,北疆边陲一日不可无忧,此番惊变不过是让凛冬提前来到了。”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心性倒是开明。”江天养笑过之后又正色起来,“不过,你怎么在此时来中原了?”
昭衍那封飞鸽传书是送到江烟萝手里,后来又被转交给江天养,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并未写明他此番入关的来意,江天养深知北疆风声骤紧,豺狼虎豹正窥伺蠢动,位于要冲之地的寒山已没了步寒英这根定海神针,临危上阵的昭衍自当责无旁贷,怎会在此时抽身离开?
一念及此,江天养的目光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审视。
“我走之前宰了一支狼群,雁北关经过此事也会加紧防守,乌勒就算有心犯边,短时间内也没有大好战机。”昭衍恍若未觉般继续说道,“况且,我与几位将军再三合计,推测乌勒真正预备袭扰之地恐怕并非雁北关。”
闻言,江天养脸色微冷:“声东击西?”
“不 得不防。”昭衍眉头微皱,“眼下这种情况,我留在寒山只是聊胜于无,甚至可能成为敌贼故布疑阵的一环,倒不如趁此时机暂且离开,想来江盟主也知道丐帮近两 月来的动向,王帮主义薄云天,亲率一批经验老到的精锐高手北上助拳,就算‘野狼’再袭也讨不得好,反倒可以借机试探他们的虚实。”
江天养不无忧虑地道:“你的想法不错,可寒山群龙无首终归不是一件好事,除非……”
话到一半,江天养陡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昭衍,意有所指地道:“你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