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方咏雩的刹那,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官兵立刻把镖师围了起来,穆清亲自出手掀了那少女的幕篱,发现那确实是一名女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连连作揖却说不出话来,原是个哑巴。
等到穆清把展煜找来,方咏雩已经被人从箱子里抱了出来,医者匆匆赶到,确诊他只是昏迷而无性命之忧,展煜这才松了一口气,去看镖师们和那少女。
有衙差前往镖局,镖头闻讯赶来,见状脸色剧变,不必旁人逼问,直接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同时也有人认出了那少女,说是在东桥那边卖艺的哑女。
“怎么回事?”穆清皱着眉,只觉得这事儿如同一团乱麻。
展煜将众人的口供细细琢磨了会儿,又回忆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神情慢慢变了:“声东击西……他在西边,快追!”
奈何为时已晚。
出了这么大的事,方怀远亲自赶到,带领众人一路疾驰出城,直往西郊而去,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丧队滞留在护城河边,不少人都跌坐在地,吓得六神无主。
棺木已经落地,老者尸身完好无损,棺盖却被掀开了。
方怀远抓起高老爷,厉声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高老爷已经吓得面如土色。
他们一行人出了城,本来顺顺利利,直到抵达此处准备过河,棺木突然剧烈摇晃了起来,抬棺的人以为诈尸,吓得当即松了手,众人纷纷退散,却见那棺盖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少年爬了出来,对他们拱手道了一句“多有得罪”,便飞身越过人群,跳进河里不见了踪影。
青天白日的,高老爷还以为见到了水鬼。
方怀远自然不信鬼神,他冷着脸走到棺木旁,探手进去一摸,原来那棺木中被人添了一道木板做出隔层,薛泓碧不知何时藏在了里面,让被褥和尸身遮得严严实实,展煜才没有发现。
一瞬间,他全都明白了。
早上镖头看到的“杜小姐”确为薛泓碧乔装,可在离开之后,这小子又潜了回去将箱子移花接木,花钱找了个不知厉害的哑女假扮自己出城,而他自己躲在棺木里由丧队作掩护,只要躲过了第一关,等到东城门那边开箱发现方咏雩,众人都会往那边赶,他就可以顺利出城,然后逃之夭夭!
舞勺小儿,狡诈如斯!
第三十五章 ·生死
绛城外的那条护城河并非死水,而是从蕴州水系引流过来,长逾六百丈,宽约十丈许,自西北流向东南,春夏丰水期流速湍急,秋冬枯水期虽有减缓,却也不是死水一潭,水性差些的人落入其中,就很难再爬上来。
薛泓碧虽然生在南地,水性却不能跟那些浪里白条相提并论,可他修习了《截天功》,内外呼吸转换自如,在水里头就跟鱼儿没两样,趁着追兵尚未赶到,他一个猛子扎进河里,直接潜入水下向对岸游去。
等到方怀远派人沿岸打捞搜捕,薛泓碧已经爬上了岸,顾不得寒风吹来刺骨冰凉,举目眺望四方,发现此地恰好是个三岔口,往左通往官道,往右可经小道入山野,选前者可以混进来往车队远走高飞,选后者就能藏身乡村休养生息,无论哪条都算得上好路。
然而,中间那条七扭八拐的碎石路通往葫芦山。
傅 渊渟入城之前在这里留了三天,眼下那些人忙着抓捕自己,一时半会顾不上这小小道观,可若他逃之夭夭,以听雨阁的行事作风必然将这方圆百里掘地三尺,知道傅 渊渟跟步寒英曾在葫芦山顶结义的人虽然不多,却不是没有,若被他们抢先一步拿到信笺,薛泓碧恐怕终此一生都无缘再见这老魔的绝笔。
何况,傅渊渟的死太过突然,连一星半点都还没给薛泓碧交待,无论朝廷密探或江湖任侠都想要从他嘴里挖出秘密,谁会相信他现在根本就一无所知呢?
从南阳城到绛城,从十三岁到十四岁,薛泓碧已经逃得够久,傅渊渟十二年亡命天涯尚知来路方向,薛泓碧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处漂泊。
既然如此,不如去也。
薛泓碧自嘲地一笑,抬步往碎石路走去,这条路又冷又硌,越往上走越是道路崎岖,可他始终不曾停步,也不曾回头。
风雪渐起,日倾黄昏。
薛泓碧终于爬上了山顶,双手撑膝喘着粗气,汗珠从额头大颗大颗地落下,坠入雪地便结了冰。
一道矮小身影正在门前扫雪,恰是当日带着薛泓碧闲逛的小道士,他一边笨拙地挥动扫帚,一边背诵新学的经文,冷不丁看到一个人出现在面前,还以为见了山鬼,吓得往后一坐就要摔个屁股蹲儿,好在被对方及时抓住胳膊,稳稳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