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是他那个可怜师弟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本没有把握一举击中道士心脉,毕竟道士打生下来就在习武,在关系到生死的威胁面前,道士的本能反应足够他喝一壶,可就在小王爷冒冒失失的闯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道士忽然仓皇无比的僵住了动作。
他小师弟天生双标,前一秒是血涌入魔神佛难挡要跟他决一死战,下一秒就是做错了事情被抓包的小孩子,呆兮兮对着小王爷放弃了所有反抗。
——针对师弟叛逆伤透心的这个话题,顾清毓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穆琮进入一下深入交流。
总之,于道士而言,小王爷是比求生本能还重要的存在,顾清毓对此简直无话可说。
他甚至一度开始思考自家师门先辈是不是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数百年来,那群老爷子潜心苦练,断绝情思,个个对心魔如临大敌,很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下过孤山谈过恋爱。
反正只要有小王爷在,道士这道坎兴许真能扛过去,毕竟道士心性至纯,纵有魔障也是源于小王爷这只蓝颜祸水奶狗精。
小王爷接过食盒便合上门扉,转身回了院里,顾清毓倚着门口的廊柱百感交集的缓了口气,等到雨停日落才平复内息慢吞吞的撑着膝盖起身。
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内力相冲是搏命的事,亏得他打小内功底子温厚纯正,吐纳两周也就扛住了,小王爷若是拖上半刻再来拿食盒,保不齐还能撞见他蹲在路边吐血。
食盒里的饭菜温热新鲜,觅食是道士师门的优良传统,即便是半路逃学的顾清毓也算是个中好手。
小王爷在进门之前先捏着鼻子灌下了参汤,他一连几日没正经吃过东西,眼下确实有些支撑不住。
他向来皮糙肉厚,从穿开裆裤起就少有头疼脑热,宫里的太医和军中的军医都说人参对他就是萝卜,喝了也是浪费,万一补大了还容易把本不灵光的脑子补得更傻。
一碗参汤下肚,屋里刚好有了声响,萝卜味的小王爷急匆匆的推开房门直奔床边,道士被束着手脚起不了身,越是乱动就越容易磨破皮肉。
“我在,清霄,我在呢。别急,我扶你起来,正好吃点东西。”
小王爷鲜少这么有条不紊,他吻上道士的眉心,替道士解了手上的枷锁,冰铁的镣铐坠去床边,傍午缠上的软绸也已经松垮脱落,他单手护住道士红肿的双腕,又小心翼翼的拿起枕头垫去床头让道士靠着,一举一动,皆是体贴入微。
人参绝不会有这种功效,老天爷也不会突然变得慷慨大方,让一只天天绕圈咬尾巴的傻狗变成能给小奶猫翻身梳毛舔肚皮的优秀服务犬。
道士鸦睫低垂,下意识想往床里躲,他是清醒的,他想同之前一样伏去小王爷膝头,腻腻乎乎的听着小王爷的心跳,可出于一种不知名的原因,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要离小王爷远一点。
“……清霄?怎么了?是因为这个吗?”
小王爷微微一愣,很快弄错了重点,他以为是自己身上的参汤味道熏到了道士,道士和他一样不常吃药,之前行宫里的那份砂锅给道士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后来直接导致了道士看见砂锅就绕路走,一度没有勇气尝试红烧牛肉锅。
“没事,不怕,那是我喝完的,你不用喝。我给你带了鱼,我们吃……”
小王爷神情和缓极了,他安抚完道士便去开床边的食盒,清淡养生的菜色占去了食盒的中间层,他一边说一边拿,一边拿一边皱眉头,最后连话尾都被噎得烟消云散。
——食盒里没有南境最出名的醋鱼,没有家常的红烧鱼,甚至连鱼鳞都没有一片。
中间两层是青菜蛋羹和两色的素菜蒸饺,最下面一层居然是加了枸杞和红枣的当归乌鸡汤,并且还是油星撇得干干净净的那一种。
“清……清霄,我……那个……清,清霄?清霄?!”
小王爷前一句磕巴是觉得顾清毓脑子养鱼无言以对,后一句磕巴则是真真切切的忘了怎么说话。
冰凉的水滴落到手边,他蓦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小王爷一辈子都没慌成这样,就连三岁那年他难得有机会坐在老皇帝怀里培养父子感情,结果往龙书案上的奏折堆里呲了一波童子尿的时候他也没慌成这样。
——他的道长哭了,被参汤味熏到的、吃不到醋鱼的道长对着他哭了。
“道长……道长你别……我,我这就去拿鱼,不是……不是,道长,道长,你别哭……你别哭啊,我现在就去海边钓,我——”
道士手凉,唇凉,眼泪更凉,小王爷还是没能把话说完,余下那些慌里慌张的字句统统被道士堵了回去。
手指扯开衣领抚上温热的皮肉,从胸口到脖颈,再从肋下到腰腹,交错斑驳的指印全部是道士的手笔。
哪有什么静心修养万事大吉,道士昏迷的这几日,没有一日是安稳度过的,若不是那几根冰铁链子锁着,小王爷恐怕早就死在了浑浑噩噩的道士手上。
“清霄……清霄,没事的,你别为这个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