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见宁怔了片刻,这些时日所有被强行克制住的情绪突然翻涌上来,瞬间就红了眼眶,却还强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那些事不都已过去了?”
冯翊轻声道:“我只盼着它在你心里也能过去。”
尽管当日在放生池边,两人曾为此谈过话,事后温见宁也曾以自己的方式报复过,可那些事也不是她一时半会就能彻底释怀的。她心里有过不去的坎,冯翊心里清楚,只是不会主动去揭开她的伤疤,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明面上的平静,帮她一点点走出困境。可眼下他离开在即,不得不把事情挑明,只希望她能尽早振作起来。
温见宁没有做声,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好一会,才闷闷地出声,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你不必担心我,我会早早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
冯翊轻轻揽过她纤瘦的肩头:“你不必对自己下这种不通情理的命令,若是能轻易忘掉,那你也不会为此困扰了。只是见宁你也要多抬头向前看看,你的朋友们信任你、敬佩你,你的师长们对你寄予厚望,你的文章那样受人欢迎,有那样多的同学把你当成引路人。无论是生活还是你所热爱的文学,大家都更期盼着你向前,往更高更光明的地方去,还有……”
还有什么,他突然停住了,没有说下去。
温见宁靠在他怀里,听他清润的声音以及有力的心跳,原本那些在心头涌动的、说不出的情绪渐渐被稀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平和的情绪。
她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越来越依赖于冯翊了。
不仅仅只是喜欢冯翊这个人,她信任他的品格,听从他的建议,并时时在他耐心的开导下,调整自己的状态,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和力量。这些曾是温见宁在某个时期曾梦寐以求的,可在真正拥有后,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样会很容易让她产生某种依赖。她如实地把这些感受说出来后,才有些困惑地问他:“这是一个好现象吗?”
冯翊抱住她的手紧了紧,十分认真地给出了回答:“如果作为朋友,我肯定要建议你多与其他朋友谈谈,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竹筐里。可如今的我却只觉得,这一切还远远不够。”
他们已经是注定要度过一生的恋人,以后只会愈加信赖彼此,愈发倚重对方。
温见宁抿着嘴微微笑了一下,才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会振作起来,以后你也可以多依赖我一些,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冯翊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收紧了手臂,低低地嘟囔了一句“只怕扯不平了”。
……
几日后,冯翊随第一批自愿前去做美军翻译的各校师生离开了昆明。
分别时,他趁人不注意,轻轻低头吻了她额边的发,在她耳畔低声说:“见宁,等我这次回来,我们就举行婚礼。”
按照两人原先的计划,等温见宁毕业不久后,两人就开始筹办婚礼。可谁都没有料到,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已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温见宁一时没有心情顾得上考虑如何结婚,冯翊照顾她的情绪,也没主动提起过这件事。
他这次离开时突然提起,温见宁才觉得有些愧疚。
出于某种补偿的心理,在冯翊走后,她一个人先开始盘算起婚礼的事。
尽管他们都不准备过分操办,但两边的亲友至少还是要请到一些的,比如说二叔公,他是冯翊最敬重的长辈,二人成婚这样的大事,他老人家肯定要在场的。再有钟荟和干爹干娘他们也在港岛,所以婚礼还是要在港岛那边举行。
冯翊离开后,或许是怕她孤单,一直不肯来打扰他们的阮问筠终于也搬来圆通寺这边和她一起住。有她作伴,温见宁也不至于一个人在家觉得冷清了。
只是夜里一个人静下来时,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冯翊那边的状况,也不知道他们走到哪里了,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好在没过多久,她就收到了冯翊的来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约是出于某种保密需求,信封上没有地址,她也无从猜出他如今正在何处。不过从时间上推算,他所去的地方应该离昆明不远,或许就在云南省内的某个地方。
到了夜里,温见宁一个人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拆开信封,终于又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见宁,
离开昆明的路上,我心里始终不安定。
夜里我时常在满车人的鼾声里辗转反侧,心里很是懊丧。我后悔不该留你一人守着家,若不是知道至少你身边还有阮同学作伴,只怕要忍不住跳车做一回逃兵了。
有天晚上,梦到你与我一同去做翻译,到凌晨时分突然惊醒,才知只是我的一场痴梦。我起来后看向东方隐隐发白的天空,想了又想,总觉得这梦做得十分不妥。美国人的天性过于热情奔放,你向来不喜交际,跟他们共事只怕会让你为难。更何况让你跟那群满嘴胡话的大头兵整日待在一处,我只怕没法静心把这份工作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