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潋有几年没吃过这种黄桃罐头了。广口瓶的外壁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放在冰柜里很久,又拿出来在常温处放了一段时间导致的。
高个子的女人是民宿的老板,叫裘韵,此时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玻璃窗。
“你们还真是倒霉,”裘韵的口气里有幸灾乐祸的意味,“难得一遇的强台风,就叫你们遇上了。”
方知潋注意到了裘韵说的“你们”两个字,他放下勺子,有些犹豫地开口:“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
他记忆里的最后一幕还停在闭上眼前的那一刻,有咸湿的眼泪,还有咬破舌尖的疼。他没在汹涌的海水里,吻住了那颗苦涩的核。
裘韵瞥过来一眼,轻描淡写道:“出去了。”
方知潋下意识想问去哪儿了,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了宋非玦说起翻案的时候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们早就结束了——如果说先前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但是在程蕾决定用重新翻案的事来威胁宋非玦时,连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都消失了。
方知潋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裘韵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僵硬的停顿。
“这次的雨恐怕有得下了,”裘韵转过身刮了刮玻璃窗的窗棱,玫红色甲油反射出的亮光倏然间暗了暗,“记得把窗户关严。”
“殉情也别在我这儿。”她说。
裘韵说完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留下方知潋独自在房间胡思乱想,到后来干脆也懒得想了,又躺了回去。
这期间程蕾打来了一通电话,第一次方知潋按了挂断,可程蕾很快又打了过来。
那串白色的数字始终盘旋在屏幕上最显眼的位置,屏幕暗了又亮。
方知潋数不清程蕾究竟打了多少次,她总是这样,刚到美国的时候也是。如果方知潋不接,她就会想方设法打电话给住家,那个白人男人每次把电话递给他时,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方。”那个男人总是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与熟稔的语气叫住他。
方知潋阖上眼,仿佛回到了那个暖黄吊灯倾泻下的客厅,女人和孩子背对着他们,那个男人抓住他的手腕,暧昧地摩挲着他的腕骨。
电话线连着几乎垂到地面的听筒,方知潋猛地挣开了,背景音是程蕾穿破话筒歇斯底里的质问。
他的手指悬在半空许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关机键。
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楼下传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动静。
房间里没有开灯,静谧的黑暗让一切声响都放大了。方知潋坐在床尾,他睁着眼,静静地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又消失。
宋非玦的房间在二楼,和方知潋不同层,这是他问过裘韵才知道的。
台风的登陆是有预兆的,气象台早就发布了橙色预警。除了方知潋这种临时起意的,还有一对倒霉蛋情侣和他们一样,也被迫在台风登陆前紧急入住了裘韵的民宿。
但裘韵似乎并没有对上门的生意产生什么高兴的情绪,刚才经过二楼走廊,方知潋还听见裘韵理直气壮地指挥小情侣里的男生搬物资。
走廊里铺了一条长长的地毯,方知潋很轻易地顺着地毯淋湿的痕迹找到了宋非玦的房间。
宋非玦的雨伞还靠在门外的墙壁上,方知潋蹲下摸了摸伞柄,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凑近嗅闻了很久。
不知道是房间的隔音太好,还是宋非玦太安静,方知潋一直没有听见房内传出任何声响。
他把雨伞放回原处,试探性地敲了一下房门。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宋非玦没有给方知潋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房门很快就开了,尽管只开了一道小缝。
宋非玦用右手抵住房门,就这么倚着门看方知潋。他浑身都湿透了,却并不显得狼狈,湿漉漉的黑发垂在额际,又被他拢起手指尽数撩了上去,露出那双没有遮挡的好看眉眼。
他的头发是不是短了一点?方知潋恍惚地想,他在心里张开手掌小心翼翼地比划,又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