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风是温热的,地面却不像白天时那样灼人了。方知潋把手机放在稍稍远离耳畔的位置,他估计着时间,平均方霍每说三十秒,他才爱搭不理地回两句话。
通话的内容无非是方霍问他适不适应临川的生活,继父对他的态度怎么样,学业还顺利吗。
末了,方霍还要叹息一声,抱怨一番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不容易,再加上一句保证。
“你在那边也得好好学习,等你弟弟出生了,爸爸说什么也要把你接回来。”
五个月都不到,哪儿来的弟弟?
方知潋扯了扯嘴角,不过没笑出来,沉默须臾,他说:“知道了,我先上晚自习了。”
该说的全说完了,方霍赶紧接道:“好好,那爸爸就不打扰你了,有事给爸爸打电话。”
方知潋没说话,索性直接按下了结束通话。
第一节 晚自习刚结束,通常这个时间是没什么学生在外面游荡的。一中是名副其实的省重点,能考进来的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较着劲儿地比成绩。
其中当然不包括方知潋,也不包括交择校费进来的祝闻,祝闻连第一节 晚自习都没上完就先溜了,方知潋至少还坚持上完了一节。
他不适应临川,临川也不欢迎他,学业并不顺利,这些方知潋都不会告诉方霍。
方知潋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赌气地心想,就让方霍继续去做他考上名校出人头地,和和睦睦父慈子孝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打开手机导航,准备去坐公车回家,一抬头,看见一个穿着一中藏青色校服的高个子男生站在对面那棵丹桂树下,隔着一条人行道的距离,像是在等人,或者等车。
四目相对,稍纵即逝。
也可能压根没对上,方知潋天生弱视,右眼还散光,远的近的都能看见,远的近的都看不清。
在他看来,就是一个面部打了马赛克的高瘦男生朝这边看了一眼,又率先偏开了脸。
丹桂的叶子飘飘悠悠地落,又被一阵风扬起来,仿佛永远都飘不到地面上。
方知潋没在意,停顿了两秒,继续低头按导航指引的路往前走。
作为一个自认为方向感不错的人,方知潋对自己的记路能力也同样自信,他开着当摆设的导航,硬生生凭着记忆中的路线离导航上的公交车站越偏越远。
直到偶然间,方知潋一瞥手机,才发现已经偏离路线七百米了。
“怎么导错了?”方知潋自言自语,又关上了导航重新打开,这次定在了新的位置上。
方知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一点不太确凿的质疑,他没有再按照记忆的路线瞎走,而是规规矩矩地跟着导航走——然后又绕回了后街。
屏幕上方赫然显示着几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米粒字。
方知潋凑近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我的位置,输入终点,临川市第一中学南门……”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导航又自动把他导回了收藏夹里的常用地点,“什么破导航!”
方知潋忿忿地把导航页面关上了。
兜兜绕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起点,方知潋本来就郁结的心情更雪上加霜了。他抬头张望,意料之中的,没有出租车经过,倒是丹桂树下的那个高个子男生还站在原地。
方知潋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过去问个路,刚要从人行道穿过去,对方忽然一转身,径直向前走了。
算了吧,方知潋收回了迈出去的一步。
可下一秒,他又想到,这个时间出来的一中学生,说不定也是去公交车站的呢?
又或者是地铁站。
行动快过思考,方知潋抬步追了上去,说是追,实际上是保持了一段距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