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父亲问起,不必说是我。”这是顾九非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
亲兵一怔,望着他的背影,迟迟才应道:“……是。”
等顾九非回到张娘子那边的时候,正好听到顾无忧在说话,“爹爹是觉得我出事是有人谋害?”他脚下步子微顿,似乎没想到这个自幼不算聪明的姐姐会想到这一层。
倒也没说什么,脚步一迈,便继续往屋子里走。
他向来是这样的人,若是不想让别人注意他的时候,大多情况都没什么存在感,进去的时候,也只有面朝门口的李钦远似乎察觉到什么,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却也什么都没说。
眼风一转便又落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也没说什么,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继续端着一盏差,低着头慢慢喝着。
顾无忌也没想到她会猜到,他其实不大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见识到人心的丑陋,他希望他的蛮蛮能够永远开心,永远无忧无虑,可看着她望向他的眼睛,却又不愿骗她,犹豫一番才开口说道:“先看看吧,若是偶然,自然最好,若不是……也好把这些祸根一并铲除。”
顾无忧闻言便露了个清浅的笑。
她不是没经历过那些腌脏事,也不是真的单纯得跟张白纸似的,或许从前的顾无忧是这样,所以才会被人一次次践踏,一次次欺负,一次次……摔进泥潭起不来。
可她,是知道这个世道有多丑恶。
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更想看到这个丑恶世道下的光明,更愿意相信人心的好。
“刚才马儿跑得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了,我虽然是用了力道,但那样的力道根本不至于让马儿变得那么癫狂……”沉寂的室内,顾无忧缓缓说道。
顾无忌一楞,似乎没想到她竟然早就猜到了,不由问道:“那你可猜到是谁做的?”
顾无忧没有立刻回答,她似是沉吟一番才开口,“今天总共有三个学堂的人在马场,但要猜其实也容易,那会不置斋和昌荣斋的人离得远,根本靠近不了马儿。”
“而那匹马在我之前还有人骑过,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所以想害我的人只可能是在上一个人下马到我上马的期间内。”
顾无忧说得很慢,也很清晰,“那个时候,第二批骑马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我和阿瑜又在一起……拣选下来也不过十余个人。”
“想要知道那个时候谁靠近过马儿,把这剩余的人都问上一遍就知道了,问问她们那个时候在做什么,身边有谁……只要一个个盘问清楚,自然能找到纰漏的。”
其实她心中倒是有几个人选,只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不好乱说。
屋子里的一众人显然没想到顾无忧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管是喝茶的还是说话的,这会都把目光往她身上递去。
顾无忌也呆住了。
在他心里,蛮蛮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总是担心她受伤、被人欺负,吃暗亏,所以今天一听到她出事,就带着亲兵过来了。
可没想到……
他的女儿比他想象的要冷静许多,她不仅早就猜到事情有异,更想出了自己的一套章程,就算他今天没有来,想必她也能凭借自己把真凶找出来。
顾无忧被看得脸有些红。
其实这也是以前跟着大将军时学到的本事,有一次他们去江南游玩,碰到一桩命案,不巧,他们两人被卷了进去,本来以为得等当地的知府过来才能解决,没想到大将军几下就把真凶找出来了。
行凶之人做事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
但只要破除所有的薄雾和迷障,任凭行凶之人瞒得再好,也能从中找出纰漏。
想到这。
她忍不住把目光朝李钦远的方向看了过去。
殷殷红日穿过槅扇打到他的身上,白衣少年正坐在椅子上,他正在看她,比她更早些,狭长的凤眼里满是笑意,那是一种极为骄傲的笑意,仿佛在说“小丫头真厉害”,她的脸顿时又红了大半。
屋子里的人不是已经知晓他们心意的,便是已经猜到的。
京逾白和齐序各自喝着茶,什么都没表示,傅显似乎还沉浸在这件事情中,表情很痛苦,至于顾九非……他看着两人对望着,薄唇轻抿,也没说什么。
唯一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顾无忌,此时也沉浸在“女儿长大了”的感想中,面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受。
半响才听人幽幽一句,“蛮蛮是真的长大了。”
顾无忧收回目光,转头去看顾无忌,仍是弯着眼眸的甜美模样,和他笑道:“所以爹爹不必担心我知晓这些会觉得有什么,您也不必特意隐瞒我。”
“我始终相信……”
她顿顿,后面一句话虽然轻,却掷地有声,她看着李钦远的方向,缓缓说道,“这个世道便是有再多的黑暗,也还是有无数人在努力创造光明。”
屋中又是一静,所有人都在看她。
片刻后,顾无忌刚要回答,常山走了进来,与他说道:“国公爷,已经查到了。”